赵珣面色一沉:“你也知道是拙见,既如此,便是提也不该提。”
陈季之哑口无言。
赵珣忍不住看了赵蘅玉一眼,果如他所料,赵蘅玉面色苍白,她不自觉地用细细的贝齿咬出了下唇。
甚至比方才他提及斐文若时,反应更加剧烈一点。
赵珣知道这不应该,但他心里莫名升腾起了欣喜之感。
赵蘅玉的不安倒并不是完全假装出来的。
她脑子里胡乱地想个不停。
皇帝的儿子中,先太子病死了,二皇子因谋反被诛杀,还剩下赵珣和十皇子。
那些人反对赵珣,怎会直接用小皇孙作伐子。
论正统,还有一个十皇子呢。
皇后怎么会任由这些人将她的亲孙子放在风口浪尖。
除非……
已经没有人能拿出来做挡箭牌了。
赵蘅玉长长的丹寇死死掐进了手心,她努力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
“阿姐。”当着陈季之的面,赵珣压住心中的不喜,依旧这样叫她。
听到赵珣叫她,赵蘅玉抬起头。
赵珣皱眉看她:“你怎么了?”
赵蘅玉笑笑:“没事。”
.
第二天,依旧是陈季之过来陪她放风筝。
这次陈季之见了她,没有昨日的疏离和生硬,他甚至寒暄了一句:“公主住在延福殿这些日子里,可习惯吗?”
若是一般的寒暄,赵蘅玉回客气地说习惯。
但赵蘅玉却说道:“不太好,太子不让我去任何地方。”
她抬眼看着陈季之:“季之,太子为什么不让我去别的地方?”
陈季之顿时面色一变,支支吾吾着转换了话题。
赵蘅玉看着陈季之别开脸,哂然一笑,她就知道想从陈季之这里套话,不会这般简单。
赵蘅玉声音细细柔柔地响起:“季之,我们去放风筝。”
陈季之因为赵蘅玉方才的话,今日一直有些警觉,然而赵蘅玉接下来再没有说出任何试探的话,好像真的开始专心致志地放风筝。
陈季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昨夜下了一场雨,延福殿前地势低洼处积了一滩滩的水,赵蘅玉手执风筝线小跑着,不小心踩到了水,脏了鞋袜。
赵蘅玉对陈季之说道:“季之,能否帮我去延福宫取双鞋袜过来?”
陈季之僵着脸说道:“臣送公主回延福殿。”
赵蘅玉摇头:“不,我的风筝好不容易飞了上去。”
她试探着说道:“不如你在这里好好看着风筝,我去去就来。”
陈季之霎时间心里警铃大作,他拧眉想了一下,道:“可以将线系在树上。”
赵蘅玉依旧摇头:“不行,没人看着的话,风筝说不定会坠下来。”
陈季之陷入沉默,他左右张望,没有看到多余的人。
真是奇怪,昨日徽宁公主还带了两个宫女过来。
两人谈不拢,眼看陷入僵局。
陈季之听见赵蘅玉瓮声瓮气说道:“鞋袜沾湿了,很不舒服,但若你实在为难,我就不要你去了。”
陈季之忽然感到心口涩涩的,仿佛是自己太过强硬,又让赵蘅玉受了委屈一般。
陈季之几乎想要松口,他张嘴道:“臣、臣……”
赵蘅玉一直看着她,一双眼睛小鹿一般,看得他突然紧张,只是他“臣”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答应下来。
赵蘅玉等了许久,陈季之依旧油盐不进,她咬了咬唇:“既如此,我就在这里脱下鞋袜,将脚上的水渍擦干。”
陈季之一惊,他想象了一下这画面,顿时惊得要跳起来:“不可!”
赵蘅玉说:“你走到树那边去,千万别回头,这可事关我的闺誉……”
陈季之还要说什么,赵蘅玉已经半蹲下身,伸出笋尖般的手指,撩开了裙裾,陈季之吓得慌忙别开了眼,急急忙忙走到了树下,背对着赵蘅玉。
他听见赵蘅玉在他身后说:“别回头……”
陈季之僵直了身子,动也不敢动。
赵蘅玉嘟嘟囔囔:“从前都是燕支花钿服侍的,有点难脱……”
陈季之不敢接话,连听也不敢听下去了。
他顾念着赵蘅玉是个娇贵不动手的公主,想着她不会收拾自己,特意多等了一些时间,他一直没有出言催促她。
他对着树站着,心中胡乱地走神想到,这些个时间,就算是缝一双袜子,都该缝好了吧。
他终于问道:“公主?”
没有人作声。
陈季之皱了皱眉,接着问道:“公主,你擦好了吗?”
依旧没有人应答。
陈季之犹豫了半晌,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
延福殿前,哪里还有赵蘅玉的影子。
陈季之眼前一黑,顿时觉得,完了。
很快,他安慰自己,赵蘅玉在宫里还能逃到哪儿去,一切尚在掌握之中。
他刚放松了一瞬,忽然间想起了什么。
他拔腿就往长春宫跑去。
.
从延福殿到长春宫,只需要走过一条长长的宫道。
赵蘅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疯狂的举止。
她为了有机会躲开陈季之,故意踩在脏水里,现在冰冷的鞋袜贴在她的小腿和脚上,她却像一个疯子一般,不管不顾地向前奔去。
宫道上只有寥寥几个宫人,他们看见飞奔而去的赵蘅玉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得愣愣站在原地。
就是反应过来的,也不敢随意阻拦。
赵蘅玉根本没有心思注意到他们,她心里只有一件事。
她需要去看一眼长春宫。
赵蘅玉腿脚发软,她几乎扑倒在地。
她怔怔抬头,望着断墙残垣的长春宫。
宫门被烧得焦黑,原本恢弘的宫殿变成了一具空壳。
赵蘅玉心中大震,一下子跪倒在地。
陈季之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他神色大变,顾不得别的,他俯身扶起了赵蘅玉。
赵蘅玉掐住了他的胳膊,她用了十足的力气,自己都开始不住地颤抖,她声音发飘,咬牙问道:“嘉嫔和十皇子怎么了?”
陈季之静默了一下,说道:“我送你回延福殿。”
赵蘅玉眼眸泛红,她恨恨道:“我在问你,嘉嫔和十皇子怎么了?”
陈季之抿唇,避开了她的眼睛。
赵蘅玉用力推开了他,跌跌撞撞往前走去,陈季之望着她走去干清宫,下意识想要去拦,走上了两步,却心绪烦乱地顿了下来。
他拦下赵蘅玉已经是于事无补了。
他略微思忖片刻,决定先去南庑房找上赵珣。
赵蘅玉脚步虚浮踉跄,她一路走到干清宫,畅通无阻。
赵珣曾吩咐过宫人,赵蘅玉不需通报可随时来干清宫找他。
宫人惶恐不安地看着延福殿的徽宁公主走来,她鞋袜湿透,裙摆上沾满泥污,她的一袭石榴裙红得像火,她苍白得可怜,像是一丝游魂。
但于这苍白中,她的双颊浮起了不正常的红。
她看上去像是得了怪病。
宫人惊诧到望了动弹,又因为赵珣此前的命令,眼睁睁看着赵蘅玉走进了殿内。
赵蘅玉推门进来,没有看到赵珣。
窗外一阵冷风吹了进来,暂且将她发烫的头脑吹得冷静了一些,她将颤抖的手指收进袖中,反手合上了门。
等了不知有多久,赵蘅玉听见有人走了过来。
她惊吓般地转身,却见推门走进来的人是黄嬷嬷。
黄嬷嬷看到了她也是一怔,她手上提着食盒,向赵蘅玉行了礼,而后慢慢走到桌边,将食盒打开。
她是来给赵珣送汤的。
她知道赵珣待会儿会回到殿中,这时候将汤送过来,他一来这里就可以取用了。
黄嬷嬷一边合上食盒,一边偷眼仔细地看了赵蘅玉一眼。
之前,她就对赵蘅玉自由出入干清宫的事有所耳闻。
她进宫这些日子里,总觉得赵珣对赵蘅玉态度暧昧,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多年前的一桩旧事,不由得心中一沉。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旧事重演。
黄嬷嬷拎起食盒,对赵蘅玉笑道:“殿下这时候大约是在南庑房见内阁大臣,公主要在这里等他么?”
赵蘅玉略带失神地看向了黄嬷嬷,点了一下头。
黄嬷嬷说道:“殿下应当很快就回,趁着这点时间,奴婢有话要对公主说。”
赵蘅玉心不在焉,却依旧点了点头。
黄嬷嬷绷紧了嘴角,和蔼的面容中带上了一丝严肃,她道:“奴婢以为,公主不应该继续见殿下了。”
赵蘅玉迷茫地偏头看着黄嬷嬷:“什么?”
黄嬷嬷说道:“公主大约不知道,小时候您去过行宫一次,在那里,殿下躲在一旁看了您一眼,却因为这一眼差点丧生,您的母妃兰妃说不想看到殿下,当天夜里,有人来将殿下扔进了冰冷的河水里,是奴婢拼死救下的。”
赵蘅玉怔怔,像是一时间明白不了黄嬷嬷在说什么。
黄嬷嬷没有理会赵蘅玉的反应,继续说道:“殿下那么多年一直恨着您,可他刚一入宫,却偏偏见到了您,偏偏是您将他要到了长春宫。
“这么多年朝夕相对,您对他的每一次好意,对他而言都是深藏于心的折磨,每一次因您而生出的欢喜,都会让他想到那一夜沉入河底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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