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泫道:“那依先生的意思?”
“他们既是称病,大人也不用着急,横竖也是一场持久战,逐个击破才是。”
薛常道:“如何逐个击破。”
“水至清则无鱼,想要摸鱼,还是得把水先搅一搅。”
“他们既是称病,其中不乏年老体衰的。大人可修书一封上表朝廷,为防搁置江南庶务,请圣上换掉一些官员即可。”
“是个主意,只是换谁合适?”
“这个人不必举足轻重,只是为了搅一搅水。”
“倒是有个人选。”
“大人应该是和属下想到一块去了。”
“先生和大人在卖什么关子呢,是谁?”
“江南通政司参议郑文衍。”两人异口同声道。
“看来大人也是这么想的。”张言松笑了笑
“那可是害咱们大人的凶手。”
“当然,郑文衍当年跟随大人,为了前程,倒戈仲之良,才换来现在的五品通政司参议。”
“那咱们还找他干嘛?”
“不是我们找他,是他会来找我们。”
“仲之良的马前卒,他现在跟我们可是势不两立,怎么会来找我们?”
“他这个人将前程看得这么重要,不惜出卖大人,透露王丞相的行踪来陷害大人。自然对这个五品官职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眼下若是丢了官,你说他会不会来呢?”
“那当然会,毕竟大人是巡察使,可是咱们大人没有任免的权利,怎么能让他丢官。”
“大人不能,圣上能。”
“圣上?”薛常越听越糊涂。
陈怀泫想了想,从郑文衍身上找个突破口,确实合适。五品通政司参议,平日负责勘合江南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建言,申诉军情、灾异等事。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倒戈仲之良以后,换得这么一个职位,如今也有五十有余。可上表朝廷郑文衍年事已高,政事庶务皆是有心无力,不如赋闲在家颐养天年。
二人对视两眼,心下相通。由张言松代笔修书一封上表朝廷,通政使参议郑文衍身体抱恙,耽误公务,特请旨准许郑大人告老还乡颐养天年,通政使参议一职暂由其他人代管。
没多久,宣宗看到上表的奏章,准许陈怀泫的提议,郑文衍停职回家。
“先生真是神了,他果然被圣上革职了。”薛常佩服道。
“那是因为圣上相信大人。”
看到郑文衍被免,之前抱病的官员都开始陆陆续续上任,再也没有人推三阻四,甚至主动来找陈怀泫。
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郑文衍被免,就要有新的人员替补进来。仲之良眼看失了一个心腹,免职旨意已经下来,他也回天无力,总不好让圣上收回旨意吧,正想着办法再弄一个替补进来。
陈怀泫怎会如了他的愿,今年春闱,三甲之一的胡忠林,文采甚好。他作为主考官之一看过他的文章十分欣赏,又将文章呈给了宣宗,宣宗看完也赞不绝口。胡忠林淮北人士,之前任一县郡的文书。宣宗也是惜才之人,看了他的履历觉得是个人选,刚好江南通政司参议空缺,便提了他上任。
胡忠林平民出身,饱读诗书,少时便致立入仕。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正式迈入仕途的第一步。
对于江南的复杂情况也略微了解一二,上任时矜矜业业,谨小慎微,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看公文。
对于仲之良的邀请跟示好,胡忠林也只是表面客客气气,恭恭敬敬,让人挑不出错来。实际心里很清楚,他的主子只有一个,便是宣宗。只有心里装着宣宗和朝廷,他的致仕之路才会走得顺畅。
郑文衍在大门前站了三天三夜,“我们大人好忙的,你快些走吧。”府衙的官差有些不耐烦道。
郑文衍眼看突然丢了官职,仲之良自身难保,也懒得理他。心里一时没了主意,便来了陈怀泫这里。
其实心里害怕的要死,当初若不是他鬼迷心窍,也不会着了仲之良的道,上了贼船。
“让他进来吧。”张言松道。
郑文衍得了允许,跟着张先生进了大厅。刚一见到陈怀泫,就噗通一声下跪,“大人,是我该死!”
薛常冷笑一声:“你确实该死,为了自己的前程害大人。今天怎么还好意思过来,换做别人,早就跑的越远越好。”
“是我该死,着了仲之良的道,还请大人明察。”
“你这样说,不怕仲之良要你的脑袋。”
“从革了我的职,我就知道,这次不一样,是动真格的。我只求大人放我一条生路,我愿意将功折罪,戴罪立功。”
“你要怎么戴罪立功?”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大人!”
“我一直想问问你,我陈怀泫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当初为什么要泄露王丞相的行踪?”
“王丞相的行踪不是我泄露的。”
“到现在他还在狡辩,贼心不死。大人也别跟他废话了,直接关进大牢里去。”
“王丞相的行踪真不是我泄露的,大人明察。都这个节骨眼上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大人的。我知道自己该死,不应该去仲之良那,只会他许诺我,等他当了金陵知州,就会让我入仕。”
“王丞相的行踪只有你我两人知道,不是你还有谁?”
“真的不是我,请大人明察,大人赏识我,待我恩重如山,况且刺杀丞相是抄家灭门的罪,属下绝对不敢说一个字。”
“如果不是你,仲之良怎么可能许你入仕,你又是怎么得到仲之良的信任?”
“是..是...是之前老夫人带着四小姐寄居在赵家时,黑衣人是我安排的.....”
只听他还未说完,薛常一脚踹了过去,怒道:“大人对你十分信任,你却吃里扒外,老夫人和小姐你都能下手。”
郑文衍捂着肚子咳了两声,又跪好道:“是我该死,我对不起大人,对不起老夫人和小姐,我鬼迷心窍。”
“你要保证你今天说的都是真的,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我说的都是真的,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谎言阿。”
“指使你对老夫人和小姐下手的人是谁?”
“是仲之良!”
“薛护卫先将他带下去!”
“是!”
待他们出去后,“大人觉得他说的可是真的?”
陈怀泫点点头,“这个时候了,他没必要说谎。仲之良自身难保,顾不上他。”
“那泄露王丞相行踪的人不是他还有谁?”
陈怀泫摇摇头,“当时宴请丞相是私下安排,只有郑文衍和我知晓,没有其他人。”就连家人他都没告诉,就怕节外生枝。
“那就奇怪了,既然不是郑文衍,还有谁会泄密?”
第55章 如月之明
“这件事情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从前只以为是郑文衍,今日听他说罢,仿佛又不是他。”
“王丞相位高权重,背后又有太后做靠山,是谁想要杀他呢?”
“这件事情暂且放下,眼下仲之良的案子才是关键。”父亲道。他们此行来江南的目的,是查仲之良贪污受贿一案。
门外有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大人,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张言松道。
“仲之良自裁了!”
“什么?”张言松和陈怀泫对视一眼。
“金陵府派人传来消息,说今天早上仲之良在家中自裁了。”
“先下去。”待他出去后,张言松神色微顿,看着陈怀泫,“大人怎么看?”
“带上仵作,先去看看再说。”
等他们一行人赶到仲府的时候,远远就听见院子里哭声震天。书房大门是半掩着的,仲之良趴在伏案上,双手垂下,一柄长剑躺在地上,鲜红血液将伏案上的公文浸染湿透。
陈怀泫扫了一眼四周,书架上整整齐齐,上面摆放着古董和杂书,墙壁挂着几幅名贵的山水画,没有翻动,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于是叫来仲夫人,“仲大人这几天可有什么异常?”
仲夫人哭哭啼啼,“是,老爷这几天总是嘀嘀咕咕说自己死到临头了。为了那个案子吃不下睡不着。我原以为老爷只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
“什么案子?”
“说他贪污受贿的案子。”
“这几天可曾有什么生人来过府上?”
“老爷平日里会叫一些金陵的官吏来府上,来来往往都是那些人,没有生人。”
“夫人可知,仲大人平日里和什么人来往最密切?”
她摇摇头,表示不知。
“是谁发现仲大人出事了?”
“是府里的小丫头凤儿。”
“把她带进来!”父亲道。
没一会一个身穿素衣小姑娘战战兢兢的立在下面,双手紧紧捏着,面色惨白。“你不用害怕,大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就是。”
“是!”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仲大人出事的?”
“今天卯时,老爷每天卯时都要喝一碗参茶,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今日奴婢只是照常端过去,老爷平日里在书房不许别人打扰,都要敲门之后才让进。今天敲了几声,里面一直没有动静,奴婢才推门进去的,就看到……就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