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大嫂子詹氏的屋里吗,出什么事了?”她拦下一个小丫鬟问道。
“不知道,就是听见很大声。”小丫鬟道。
于是宛蓉也跟着众人一块去瞧了瞧,此时院子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
透过人群,只见甄氏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头发散乱,似乎三魂丢了两魂半。地上躺着一巨僵直的身体,鲜血流了一地。大爷范瑞站在边上手里拿了把长剑,面如死灰,!剑头上还在滴着血。
宛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似一道晴天霹雳,此刻只能像个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两眼发痴地看着面前的情景。
“大爷杀人了!”人群中有人惊呼道。
范瑞神色闪了闪,似乎才回过神来。手里的长剑,也掉在了地上。看着地上的尸体,一动不动,已经一点气息也没有了。
他真的是气疯了,眼看着自己素日里的好朋友,府衙同窗,正要对他的夫人图谋不轨。有哪个男人能容忍,是以按捺不住内心深处的怒火,一脚踹开门,拔出长剑,将他当场捅死了。
詹氏还在地上坐在,浑身发抖,她只是正在房间里躺着。不曾想今日丈夫约了同僚进府,还趁丈夫不注意,直接进了闺房,看着她正在塌上养神,就要上来非礼她。自己也是吓得不轻,喊来了丈夫,就变成了眼前的场景。
躺在地上的人是城中苏员外的儿子,庐阳城有名的大户人家,家底丰厚。用银子替儿子在衙门里谋了一官半职。平日里和范家大爷往来密切,二人常在一起把酒言欢。恰逢今日又被大爷带回府中,没想到多喝了几杯酒,鬼使神差地去了詹氏的闺房,歹心骤起。
一时间范家大爷杀人的消息,传遍了庐阳城。苏员外知道自己儿子活活被人捅死,还是在天下名门的范家。无论如何都要替儿子讨回公道,直接告到了官府。
第26章 祥瑞之光
苏家老爷写了状纸,找了状师,在大堂上不依不饶,一定要官府重判。必须给儿子报仇,才能解他丧子之痛。
范瑞因失手杀人,被官府打入大牢。在大房各方疏通下,最后又弄回了家,只不过官职是保不住了。
看着落魄的大爷回来,一时间府里也是众说纷纭,谁也没有想到看起来憨厚稳重的大爷,会在府里拿剑杀人。
范瑞时任庐阳辖下京县主薄,又是大房独子,自幼饱读诗书,为人憨实,平日里中规中矩。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建树,却也没有给家里添过什么乱。
自从大牢回来后,变得沉默寡言,脾气暴力,仿佛换了一个人。
“滚出去,通通滚出去!”饭菜再一次被大爷扫在地上,咣咣铛铛掉了一地,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去送饭的人换了一波接一波,每次都是这样,吓得也没有人敢去送饭了。
大太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直懂事温和的儿子怎么变成了如今的样子?心疼不已。“如今人没事就好,其他的往后再说,先慢慢养着。”不就是丢了官职吗,最要紧的是人没事。
范瑞怒道:“什么以后,父亲当初被革了职,现在儿子也是,哪里还有以后?”
范瑞范瑞,祥瑞之光!他作为长房子孙,自幼也是抗了不知多少压力在身上,不敢像二弟那样随心所欲,只能关在房里读各种杂书。每每看见他们出去玩,心里不知道多羡慕。可是他不能,每次流露出那种渴望,就被母亲凌厉地眼神顷刻压垮。
可是他资质有限,就是没有办法像先辈那样博学多识,运筹帷幄,他没有那样的天资,更没有那样的天赋,读多少都白费。又害怕母亲失望的眼神,哪怕每次神游天外,也装作在认真读书的样子。
现在突然静下来,只觉得好累,好空虚,仿佛那么多年的压抑瞬间都爆发了。他不想再过的中规中矩,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凭什么那些都要压在他的身上。
有时候也好羡慕范景,哪怕像他那样,把家底都赌出去也好,清净,一了百了。肆意妄为一回,让心底彻底痛快一下。
就是詹氏看他也是看窝囊废一般,嘴上虽然不说,可是心底的那股厌弃,他能感觉,詹氏看不上他。作为一个丈夫,被妻子看不上,多可悲。那一剑杀了苏戎,应该是他做过最大胆,最可怕的事了吧。
他趴在桌子上泪流满面,现在他这个范氏长房长孙,成了庐阳城的杀人凶手,官职也没有了,下半生全部被葬送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大太太看着儿子快疯了,痛心疾首。双手有些颤抖,扶着他的肩膀道:“一定有办法的!”她怎么会允许儿子前程就这么葬送,他可是长房子嗣,大房的希望呐。绝对不允许因为这一桩人命,就断送了儿子的前程。总会有办法的,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异光。
宛蓉奉了祖母之命,去瞧瞧大夫人詹氏。
詹氏的院子里,奇草异藤围了满满一院子,交替缠绕。虽没有了夏季的青绿,依旧垂坠可爱。詹氏从小生活在花堆里,也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内室中纱幔低垂,若隐若现。闺房墙壁全用轻纱遮起,地面铺着上好的绣花毛毡,三四个炉子齐齐生着碳火,角落里陶瓷瓶中插着几只梅花。
床角四周挂着几枚小小的荷包,下面垂坠的黄色穗子悠悠荡荡。此时詹氏正披头散发在床上躺着,面色苍白。
房间里异常安静,自从出了事以后,詹氏觉得没脸,连院子也不曾出过。甚至苏戎的死,范瑞在供词上也只是说酒后失手,半句詹氏也未提过,毕竟碍于大嫂子的名声。
“大嫂子,祖母唤我来看看你。”
“蓉妹妹来了,快请进!”
“嫂子好点没?”宛蓉脱下裘衣,一旁的丫鬟上前接了过去。
“哪里能好呢?”詹氏苦笑道。自己被人轻薄无礼,丈夫杀人被革了职在家。别人都等着偷偷看笑话,还不知道那些人说什么难听话呢。
“嫂子好好养着,其他的不要放在心上才是。别人想说什么就说,反正也堵不上那些人的嘴,不如让她们说个痛快,自己也不会少块肉。”
谁爱说就说去,只有日子过得不顺的人,才喜欢东家长李家短,大概这样能让他们糟心的日子好过一些吧。横竖也是背地里说,又不敢当面嚼舌根,所以犯不着为这些有的没的东西生气,实在是不值得。
詹氏被她逗得轻轻一笑,别人都道蓉妹妹乖巧懂事,却不知道她私下里说话,可爱的很,也讨人喜欢。
深宅大院的女人,闲来无事总喜欢聚在一起。聚在一起总会提起别人,所以谁家扎眼,谁家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自己怎么会不在意,毕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若是一具躯壳,没有知觉,旁人说什么,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事关深宅妇人的名节,哪能说不在乎就不在乎。所以这些日子,只在房里躺着。好在公公婆婆明理,倒也没有拿这事说什么,还时时规劝她想开些。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一闪而过。“如儿,去将针线匣拿来?”
“是!”如儿放下婉蓉的衣物,去取了针线匣递给詹氏。
“嫂子是要做什么针线吗?”
“我最近在绣一朵金菊,还差最后几针了,劳烦妹妹帮忙补上。”詹氏眼神闪了闪。
宛蓉见那匣子里除了各式针线和花样,还放着一条完好的金菊手帕。“嫂子这不是已经有了金菊的帕子吗?怎么还要绣?”
“躺着也无聊,做些针线打发些时辰也好过点。”詹氏懒懒道。
说着拿起匣子里的那条完整的云帕:“这条帕子是我在墙角下捡到的,也不知道是谁把帕子丢那里了?”
宛蓉见那帕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绣着一枝栩栩如生的金菊花“这绣功真好!”说完拿起来仔细瞧了两眼。
又看了看那个绣了大半的金菊叹道:“嫂子让我绣几针,恐怕连前面的也要糟蹋了,别人不知道,嫂子应该知道,平日在家,母亲让我绣个什么东西,我都要躲得远远的,最不喜欢这些针脚刺绣的。”就连大姐姐也不知道说过她多少回了,只是她对这些女红刺绣,真的一丝兴趣也没有。
詹氏似乎松了口气,“是我忘了,妹妹原本就不喜欢这些!”是以又将东西收起来。
“嫂子好好养着,什么也不要想,会过去的。”即使天大的事,随着岁月的流逝,也终将成为历史,微不足道。烘干了的灰迹,吹一吹就散了。她甚至都快忘记,从前在江南的日子,那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也在生命里流逝。
詹氏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大约是自己命不好吧,这种事竟然发生在她身上。
宛蓉出了院子,抬头看看天。那一团团的棉花云,形态千奇百怪,仿如江面的波浪翻滚,留下一排排浅印。
第27章 根孤伎薄
在大太太的房里,詹氏一早来请安,此时大太太刚刚梳洗好,被小丫鬟搀扶着坐下。看着她过来道:“今日气色看起来好了些。”
詹氏接过丫鬟手中的茶盏,奉上前道:“是,所以今天过来给母亲请安,媳妇病的这些日子辛苦母亲操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