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泫拱手道:“微臣当然担心。”
“丞相是担心女儿女婿的安全,还是担心南秦的江山社稷?”
陈怀泫低头道:“微臣担心他们,更担心南秦的安危。”
宣宗看着伏案上栩栩如生的金龙,淡淡道:“丞相不担心他们联合暮凉王一起造反吗?”
陈怀泫心里隐隐有些怅然,“微臣相信他们断断不会,还请圣上安心。”
“楚王公然忤逆朕的旨意,溜出大营,让朕怎么放心?”
刘绍身着盔甲上前道:“启禀圣上,如今边境才是大患,西域大军压境,三军节度使的兵马也在逼近。”
九龙鼎里有檀香飘出,宣宗吸了口气。“眼下的局势,刘将军有什么对策?”
刘绍道:“暮凉王已经撤出长安,倒是可以先放在一边,眼下要紧的是西域和节度使的兵马。”
“可是三皇子还在他手里。”
“如今局势不稳,暮凉王不会轻意对三皇子不利,刚好我们也可以腾出手,先对付西域和节度使。”
“朝廷的兵马薄弱,西域和节度使加起来几十万大军,兵分四路,这场仗怎么打?”
刘绍道:“西域和柔然不睦已久,况且柔然一直有意同我南秦交好,如果柔然愿意出兵对抗西域,那我们胜算就大得多。至于三军节度使,云南镇远大将军可直接进攻凉州的兵马,中都督黄文炳可带兵进攻幽州。我的兵马则可兵分两路,迎战鲁州和西域。”
“柔然会同意派兵吗?毕竟是两国交战。”
陈怀泫道:“微臣愿意出使柔然,劝柔然出兵相助。”
宣宗眉头微皱,“这么多的军事政务还要仰仗丞相处理,传旨张羡,让他出使柔然。”
陈怀泫拱手道:“是。”
待大臣们离开后,宣宗怔怔坐在大殿之上,听着窗外溅起的雨水声。大监端了盏茶上来:“圣上不派丞相出使柔然,是担心丞相趁机离开?”
宣宗接过喝了口,“你啊,眼睛太毒。”放下茶盏,低低咳了几声。
楚桓和李重来到泾源城外已经三天了,官道上只见重重官兵把手,盘查森严,手里还拿着他的画像,很难混进城里去。
城外的庄户里,“咱们已经来了几天,城都进不去,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王妃和燕绡。”李重来回走动道。
“你别晃了,晃得我眼晕。”楚桓看着烛火道。
“我已经很久没有燕绡的下落,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李重垂头丧气道。
楚桓想了想,“从明天开始多去采购些药材,有多少收多少。”
“咱们是要找王妃和燕绡,采购药材做什么?”
“泾源盛产药材,这里的百姓大多数以种植药材为生,我们就扮成收药的货商正大光明的进城。”
李重眼睛亮了亮,“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那些人手里拿着王爷的画像,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
“王叔早就猜到我会来,才这么防着我。咱们乔装打扮一下,保证他认不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楚桓对着镜子鼓捣了半天,回头的时候将李重吓了一跳。只见一个年约四十的大叔,两边的头发已经斑白一片,满脸的胡须夹着银丝,额头上两道浓重的皱纹,一身绫罗花绸缎,看上去倒真像是前来采收的暴发富。
李重惊道:“别说其他人认不出来,就是王妃看见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第114章 弃本逐末
寒风瑟瑟,湛蓝的天空中飘荡着几朵白云。一连多日的阴雨过去,天终于放晴了些。城门外楚桓和李重伪装成附近庄户的远方亲戚,拉着满车药材,正准备往城中驶去。
城门附近重重官兵把手,身披盔甲,腰间长刀泛着寒光。正在认真盘查往来的商人,只见前面一队商人连人带车被拖走。
李重握着手心道:“看这架势,好悬!”
“那也要闯一闯。”
待他们上前后,一位面目黝黑的官差拦截道:“干什么的?”
楚桓抬高声线陪着笑脸道:“我们是进城收购药材的商人,还请官差行个方便。”
官差上下打量着他几眼:“第一次来泾源?”
“小人已经来往多次了,城中尚记药铺的老板,我们常常有交易往来的。”
官差看看手里的画像,又翻了翻车上的药材,厉声道:“生人一律不准入城。”
这时一旁的大叔出来憨憨道:“小人就住在城外,这是我的一个亲戚,一直做药材生意。”
官差上下打量了几眼,对于眼前的人倒是认识,城外的庄户每天进出城,以种植药材为生,日子久了也有些眼熟。于是放下警惕道:“进去吧!”
楚桓悬着的心微微放下来,“多谢官差。”正准备拉着马车要走,官差突然喝止道:“站住!”
他心底一沉回头:“官差还有吩咐吗?”
官差一双狡黠的眼睛盯着李重道:“你,手伸出来。”原来刚才无意间他发现李重手上有茧子。
李重握着手心,面色深沉,纠结再三还是将手伸了过去。
“习过武?”
楚桓见状上前道:“我们这些走南闯北的商人,来来往往碰到的人多,世道又不太平,身边有几个习武的也是正常。”随即将官差拉到一边拿出几张银票道:“这些请官差喝个茶,行了方便。如今外面这么乱,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家家户户积累的药材多,肯定着急卖出去,要是耽误城里百姓的生计就不好了是不是?”
官差看着手里的银票,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现在城内戒严,往来的商人进不去,日子久了难保会出什么事。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还得他们背锅,于是将银票揣进口袋里,“进去吧!”
“多谢官差,多谢官差。”
进到城里后,一旁的大叔道:“我看两位也不像坏人,如今大家药材卖不出去,要是二位真能解决这些积压的药材,我替泾源的乡亲谢谢两位贵人。”
“刚刚多亏了大叔,请大叔放心。”
待他走后,李重吐了口气。“好险!”
“先找个客栈住下,摸摸泾源城的情况再说。”
夜晚,珊瑚窗下宛蓉正在伏案前写着字。烛光微动,暮凉王一如往常来到中合殿,站在她身后看着。“这宣纸用着还顺手吗?”
她头也没回,继续写着手中的字,“王爷精心准备的,自然都是好的。”直到落下最后一笔才停下。
“这个‘慰’是你写得最多的一个字。”
“这个字是我先生教的,他说凡事都得‘用心’。”
“时辰还早,陪我下盘棋吧。”
她没有拒绝,暮凉王每天都会过来,有时候只是略坐坐,有时候会下盘棋再走。和他对立而坐,宛蓉执着白子落下。“若我想得没错,王爷身边董美人是玉萦的妹妹。”
“以你的聪明才智,迟早都会发现。的确,她是玉萦的妹妹。”
宛蓉又落下一子,“我看过十几年的案宗,知道玉萦还有一个妹妹,她们的母亲是西域细作。”
“西域对南秦觊觎已久,一直和朝中大臣有勾结。”
“王爷说的是柳家?”
“柳家想要保护自己的荣华富贵,旧族地位,当然要在朝堂安插眼线。”
“所以王爷就趁机将培养好的细作送去柳家,借由柳家的手安插在朝堂里,皇宫里,一切看起来很合理。” 朝堂争斗,边境不安,他才可以做更重要的事,谁会把目光放在一个身体不好的王爷身上呢。
“十几年前,她们姐妹二人流落街头,大雪天里跪在地上乞讨,没有人施舍,路过的人只会对她们吐口水,甚至踹上几脚才会满意。我告诉她们,弱者是没有出路的。想要吃饱饭,就得出人头地。”他选细作的标准就是对生活绝望,对世道绝望,这样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玉萦姐妹亲眼目睹至亲死在身边的过程,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有了这一点就有做细作的基础,痛苦是他们的武器。
“她们选择跟王爷走,却没有想到是另外一个深渊。”一个吃不饱饭的孩子,首先想到的是先吃饱饭,哪里会注意到施舍的是人还是鬼。
“别人都说玉萦在音律上有天赋,却不知道这天赋的背后是她拿命换回来的。弱者想要生存,就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畅音阁的师傅教她各种音律,每当练不好时,妹妹就会挨打,甚至吃不上饭。她只能拼命练,废寝忘食,常常不分昼夜。所以她的音律突飞猛进,短短一两年的时间在长安名声大噪。
宛蓉手心微顿,放下棋子道:“玉萦的妹妹则被王爷送到太后的身边,替王爷监视太后的一举一动。”
“她聪明伶俐,深得太后的喜爱。”
“有这么一个出色的细作,王爷又怎么会让她离开太后身边。”
“有一天她忽然来找我,说不想再做那些事。我便把她留在身边,给了美人的位份。”
“这样看王爷还不算太冷血。”
“我之所以喜欢董美人,是因为她喜欢吃杏仁酥。”他放下棋子,陷入沉长地回忆:“我这一生最欢乐的日子就是八岁之前,我母亲偷偷来看望我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