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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娶弱腰 (再枯荣)


  梦迢说也说不清,总之在蔻痕跟前很有些局促,生怕哪里失礼不好。
  细一想,倒不全然是董墨的干系,还有些吊诡的异想,仿佛蔻痕是妇女堆里的总领袖,胭脂界的总把头,哪个女人好不好,是不是个合格的女人,是蔻痕说了算的。
  她搁下碗来低声抱怨,“你们不知道他那个二姐,很有些摄人,比咱们从前见的那些太太奶奶都不一样。话不多,只拿一双眼睛淡淡的看着你,像是拿了把尺头比在你身上,哪一寸高了哪一寸低了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梅卿不禁吭吭笑起来,“那就更不用去见她了,咱们这样不规矩的女人被她那样看一看,岂不是没活路了?我才懒得去找这份气受。何况我和娘又不与她相干,既不沾她的光又不受她的恩,没道理给她评头论足的。”
  梦迢暗暗一想,也好,撞见就罢了,撞不见也犯不上刻意去。横竖她与董墨还未成亲,还算不得是一门亲戚。
  但有时候命运很奇怪,喜欢把原不相干的人撞到一块去。有的人撞到一处,产生的是一段团圆美满的故事。而有的人撞到一处,是撞破一面镜子,满地支离破碎,又或是灯笼上蹦出一点火星,噗嗤噗嗤烧掉了外头漂亮的绢布,剩下个黑魆魆的空架子。
  作者有话说:
  应该在一周左右会正文完结,绝不会是烂尾或者潦草结局,结局只是在我认为合适的地方。
  番外才会写回到北京的事。


第74章 有憾生(四)
  含含糊糊的混过去两日, 再两日就是中秋了。衙门里的事情要赶在节前了结,节后只安心等朝廷的旨意, 因此愈发有得忙。
  柳朝如听董墨说老太太与梅卿到清雨园暂住, 便与董墨约定,他先回家换衣裳,再赶到清雨园探望家人, 两人一同返衙。
  比及午晌来时,柳朝如顺道在街上买了些节礼, 是一包月团饼, 几样果脯点心。
  进园小厮来报, 梦迢使梅卿去接。梅卿瞧见他手上提的几包东西, 只觉寒酸, 走在身边低着声埋怨, “你要么就不要带东西来,带也带点好东西。你瞧这园子里, 缺你那几包破点心?”
  柳朝如提在眼前,不以为意地笑着,“这就是个节礼心意, 我就是抬现银子来, 章平也不缺, 也不见得喜欢。”
  梅卿乜他一眼, “别人家里,我不好和你吵。”
  引到董墨那屋的洞门前,梅卿站定, “姐姐在我们住那边与我和娘说话, 董大人独在屋里。你自己进去。”
  柳朝如解下小包果脯来交与她, “这是给岳母带的杏脯, 你拿去。”
  梅卿拿一双恨眼冷蛰蛰地看着他,待接不接的站了半晌。柳朝如早给这目光看习惯了,也不甚在意,将东西又向前递了递,“岳母一向喜欢吃这家铺子的杏脯,我今日去买时,不剩许多了,辛而掌柜知道我要去买,先留下这包好的给我。”
  梅卿到底接了过来,他又嘱咐,“你明日若得空,回家去瞧瞧,放潼山一人在看家我有些不放心,仔细他点灯不留神烧了我的书。”
  梅卿爱答不理地应了声,暨往那边屋里。杏铺拿在手里,好像会咬人,由她的指端噬到心。她的心还剩多少?她自己也不清楚了,反正知觉已经麻钝。
  隔日梅卿借了这园里的马车,要坐着回家去瞧一瞧。老太太与梦迢逛着送她出门,不想却在园中撞见邝秋生回来。老远的瞧见穿着身牙白织金锦圆领袍,额上去了孝,只是仍用素白的带子缠髻。
  老太太眼前一亮,朝那路上递递下巴,因问梦迢,“那人是谁?”
  梦迢望过去,笑说:“章平的二姐夫,董家的二姑爷,在北京太医院任院判。也是京中的世家子弟,章平说,与他们董家是世交。”
  说话的功夫,但见秋生由那小径上踅来,走到这面假山来。秋生因在济南有两位旧日同科,整日伙同两位朋友出门领略济南风光,时时不在园中。若在家中,必然要问董墨。
  这下在假山前撞见,又向梦迢作揖问起董墨来,“梦姑娘,不知舅兄的公事忙完了没有,在不在家?我正有事要向他讨教呢。”
  梦迢笑着福身还礼,“不巧了,他昨夜到是回家来的,大早上又走了。他说要赶在节前把事情了结,节后只等朝廷的旨意,约莫明日就事毕回家来了。二姑爷有什么要紧事,我可以使小厮到衙门里去传话。”
  “倒不是什么要紧事,还是等他在家再请教吧。姑娘这是往里去?”
  “我送我妹子回家去。”
  秋生便往边上侧身让一让。这一处地方正是靠着假山的池塘岸边,假山是几块庞然嶙峋的太湖石相叠而成,向池塘这面凿出的一条逼仄坎坷的路径。这一让,便看清梦迢身后的两个人,原以为是跟着的丫头,不想却是那日在梦迢屋外看见过的那个女人。
  那一面之缘秋生犹记心头,此番撞见,不忍错过,便问梦迢,“这两位是?”
  梦迢向假山石壁上侧身让了让,将梅卿与老太太让上前来引荐,“这是我母亲梦氏,这是我妹子梦梅卿,她们到这里来过中秋。这位是邝家姑爷。”
  秋生上前半步向老太太端端正正地作了个揖,“老太太纳福,您住在这里,晚辈却未及拜见,实在失礼,万望恕罪。”
  老太太略略点头,笑说客气。秋生又调转腰板,向梅卿躬了躬,音调转得轻柔,“小姐有礼。”
  梅卿微微屈身回礼,习惯了处处暗逗,途中对上他的眼,便忍不住婉媚风流。秋生心倏地跳乱了几下,真是醉倒玉壶别有春,一时竟有些呆住。
  直到梦迢喊他,他才想起来侧身让行。谁知石头不平,梅卿一个趔趄,险些要滑到池塘里去。说时迟那时快,秋生一把搀住她的胳膊,急道:“小姐当心!”
  那胳膊上的软肉在他掌心里颤一颤,恍惚电光闪过,照进他心里去。
  梅卿忙正了身,垂下手来道谢。秋生让了一行过去,还久久地侧身望着。后头小厮等了会,笑着上来玩笑提醒,“爷,别想了,人家是嫁了人的。”
  秋生哪里晓得梦迢那些家务事,听见不免心下失落,因问小厮:“嫁的什么人?”
  “本县县令,姓柳,与舅爷是好友。”
  “你如何知道?”
  “我听见太太身边的妈妈说的。”
  秋生暗暗皱眉,“你太太去打听人家这些事做什么?”
  “她们是梦姑娘的老娘妹子,梦姑娘与舅爷不清不楚的那关系,太太自然都是要打听的。”
  秋生提起一边唇角,轻讽了讽,“你太太管我还不够?还要管娘家兄弟,真是操不足的心。”
  走出假山,秋生睐目去望,那一行已走到对岸去了。梅卿行在当中,穿着莺色长衫,碧青的裙,隔着满池莲萍如玉水如烟,仿佛蓬莱水中仙。
  这厢出门,车马在侯,老太太心下一动,忽然改了主意,要与梅卿一道回去。梦迢暗窥她一眼,目光涤荡两下,清冽起来,微笑着问:“娘回去做什么,颠来颠去的也不嫌麻烦?”
  老太太现寻了个由头,“我想起来,我有样东西要回去取。”
  “什么东西,告诉梅卿叫她替你取来就是了嚜。”
  老太太把腰端得直了些,“她不晓得搁在哪里的,还是我亲自去,省得她翻来翻去的给我屋子都翻乱了。”
  一处这么些年了,谁的眼色一动,彼此就大约能猜着那颗玲珑心窍。方才梅卿如何扭捏作态,老太太如何笑眼旁观,皆被梦迢看在眼里。梦迢隐隐猜着她安的什么心,拉住她的腕子劝了一句,“娘,您踏实些吧,这里不是别的地方,那邝秋生也不是等闲之辈,二姑娘也厉害着呢。”
  此话一出,彼此拆尽伪装。老太太碍于跟前有小厮,拉着二人绕马车后头,压着声吭吭笑两下,“要是等闲之人,我才懒得去打他的主意。太医院院判,那可是个肥差,况且京里的人不比济南这地方的人,是富贵惯了的,花钱不计较。再有一件,这秋生是世家大族的子弟,更是大手大脚。章平不就是如此?花起银子来,什么时候算计过?”
  梦迢不听犹可,听了便生气,“我看您是想银子想疯了,这样的人能去招惹?他可是董蔻痕的丈夫!董蔻痕如今待我是个什么态度你们不知道?要是给她晓得,岂不是把账都算在我头上?”
  “就是他是董蔻痕的丈夫,我才越是要惹他一惹。”老太太咬着牙,很有些义愤填膺,“你想想,那蔻痕端的那架子,简直不把你放在眼里!章平不心疼,娘还心疼呢,娘偏要替你出这口气才罢!你不要管,娘就要背地里叫她吃个哑巴亏。”
  说着不管不顾,凭梦迢在后头气得跳脚,拽着梅卿便上了马车。车轮子嘎吱滚动起来,是向前么?其实不过是命运一圈一圈地重蹈覆辙。
  梅卿在车内挑着帘子,将脸微微别向车窗,薄薄漠漠的笑着,“娘的意思,是要拿我当个刀子,替姐出气?”
  老太太睐她一眼,抓起她另一只手,抚在手中,“哪里能呢?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哪里会拿你去替你姐姐出气?我那是哄她的话。不这样说,她闹起来惹人烦。我的本意呢,是看那秋生有钱,这样的人,我告诉你,不比济南这些穷官,呵,几千银子算什么,我看他就是万把也拿得出。况且他又有些呆。你瞧他方才见着你那副神魂颠倒的样子,不是白送上门的肥羊?不宰他宰谁?咱们在姓连的哪里触了个霉头,少不得就拿他开个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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