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不管是因为什么,”谢谌一只手钳制住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睨着宋善宁,“宋善宁,用美人计来找我套话,谁教你的?”
宋善宁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此时被他捏着下巴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她的眼角还有眼泪残留,大约是方才纠缠在一块时,强大的窒息感之下不自觉留下的眼泪。
此时仰面看着谢谌,那么可怜巴巴。
谢谌怜惜地抹去那抹痕迹,粗粝的指腹一滑,眼尾便通红一片。
“放心,皇位我要,你,我也要。”
说完拂袖离开,宋善宁竟连一片一角都没有捉住。
她下意识地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衣襟竟然都散开了,裙摆也乱,珠玉环饰落了满榻。
他们方才是真的要……可他却在关键时刻停下了。
还将自己独自扔在这里。
宋善宁默默给自己系好衣带,在床边呆愣愣地坐了一会儿,双颊仍是一片羞红,她抬手覆住脸颊,企图忘记方才发生的一切。
可是羞怯和难堪无法消退,她穿好鞋子,想要在谢谌再度回来之前离开。
却没想到,推开门的时候,只听到一阵哗啦啦的铁链声。
房门被锁了。
宋善宁不可置信地拍了拍门,仍是没有半点动静。
少倾,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在外面想起,“殿下。”
宋善宁听出来,那是谢谌的贴身小厮,她开口,“荆阳,叫你家主子来。”
荆阳却说:“主子出去了,临走之前吩咐属下不能让您离开。公主殿下,只能暂且委屈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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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谢谌没有离开,而是先去浴房泡了一个凉水澡。
方才冲动上头,就那么离开,只怕宋善宁无法接受,会直接一走了之,又或者是再寻别路,像之前一样,让他追悔莫及。
因此,谢谌便先让人留下。
至于具体该拿她怎么好……谢谌烦躁地捶了一下浴桶。
他一向拿她没有办法。
天色渐沉,明朗的月色落在庭院里,透过窗户,能隐隐看到柔光流动。
谢谌沉思片刻,唤人给他准备一身暗色的衣服,预备出去一趟。
在这里待着难免要面对宋善宁,还不如出去和徐兴商量一下具体的计划。
他的动作快且利索,没一会儿便擦干换好衣裳,悄然出了宁阳长公主府。
这里离着徐国公府还有一定的距离,谢谌没叫人跟着,自己一个人去了徐国公府。
可到了约定的偏门来敲门,却不是从前接着他的那个小厮。
是一个有些陌生的面孔,“公子,今日有些不方便。”
谢谌一愣,“府里有别人在?”
小厮点点头,悄声道:“陛下微服私访,此时正和我家大人在书房。”
“好。”谢谌心神一动,“我走了。”
说完,他转身隐入巷子。
角门被轻轻关上,谢谌却并没有离开。
借着对街上明亮的灯火,从谢谌的方向,能清晰地看到国公府的正门停着一辆马车。
从外围看上去,车身朴素,但是驾车的却是汗血宝马。
应当就是皇帝的马车。
深夜到访,还是微服私巡,他想做什么?
谢谌不自觉地沉思,却忘了注意背后,骤然间寒刃袭来,谢谌纵使反应再快也没能完全避开,袖口被刀刃划破,渗出些许的血迹。
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当机立断地抬腿一踢,来人的兵刃落地,在深夜的巷口发出咚得一声。
好在这里足够偏僻,没将人引来。
谢谌一边思索着退路,一边飞快地用脚尖踢起那落地的长剑,握在手里格挡。
但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来人不止一个,且各个训练有素。
谢谌被包围其中,逐渐落于下风。
今日出门没有带人,此时他没有帮手,实在难以突围。
谢谌飞快地扫了一眼徐国公府大门所在的街巷,灯火通明,明明和这里只隔了半条街,却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他咬咬牙,下定决心似的,一脚将挡在前面的两人踢开,长剑一劈,生生豁开一条路。
然后脚步不停地朝大门方向跑去。
他本不该将自己暴露,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便是打草惊蛇。
但情急之下也别无他法。
只要将事情闹大,必然惊动徐兴,到时候再脱困才是最佳之策。
徐国公府内。
徐兴陪侍在皇帝身后,穿过九曲长廊,亲自送他出府。
皇帝近来心烦意乱,在老臣那里只能听到阿谀奉承,在后宫还要面对林氏,他干脆出宫躲到徐兴这里。
两盘棋下完,倒真是平静不少。
眼看天色已晚,皇帝没有再多留,欲打道回府。
君臣二人一前一后,都十分安静,直到走到大门口,皇帝不禁问:“徐卿,就没有什么想和朕说的吗?”
徐兴一愣,正要回话,忽然听到一阵兵刃交错声。
两人脸色齐齐一变,始终跟在皇帝身后不远的护卫立刻拔刀上前,将皇帝和徐兴护在身后。
皇帝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听出打斗声是在门外,于是对着护卫使了个眼色。
徐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却不敢有什么动作。
皇帝微服出巡,带了十二个护卫,且各个都是顶尖高手。
此时有六个翻墙出去了,还有六个留在原地保护皇帝,若是他做出什么动作被误会,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徐兴捋着胡子想了想,“陛下,臣叫人将您的马车牵到偏门,委屈您从偏门离开吧。”
皇帝却摇了摇头,“不。打开正门。”
徐兴怔住,还要再劝,皇帝却已经沉下了脸色,“你是宰相,宰相门前都这么不安定,朕倒是想看看,是谁敢在这里闹事。”
无奈,大门被推开,吱呀声惊动了外面的人。
刺客飞快一瞥似是没想到,手中动作竟微微一滞。
谢谌敏锐地捕捉到,也不回头,当即便要离开。
却没想到那几个人看穿他逃跑地意图,竟又不管不顾地生扑了过来。
谢谌飞快转身,躲开一剑。
皇帝看了一会儿便看出来眼前的情势,但因为不知两方身份,并没有立时开口下令。
此时看见那孤身的年轻人险些被一剑削去半边翅膀,心头莫名有些不安。
他给护卫使了个眼色,六人齐齐飞去,很快扭转局面。
但刺杀他的人也并不是傻子,眼看打不过,连忙寻机离开。
谢谌受伤不算重,可是打斗间的伤口却很多,此时流血过多,脸色都有些发白,也想离开,气力却跟不上,转身之间,一个踉跄半跪在地上。
两个护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钳住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
皇帝蹙眉,“抬起头来。”
谢谌紧紧攥着剑,缓缓抬起了头。
如玉似的两个眼珠和皇帝对上,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险些栽倒。
第53章 质问
有那么一刻, 宋温是真的以为自己见到了十几年前的旧人。
那个看似温婉实则无比刚硬的女子抱着他们的独子走进火海,不留半点余地。
火苗将一大一小两人彻底吞噬,宋温接到消息仓惶赶到的时候,只记得那一双好看的眼睛。
平日里分明是水润的, 看向谁都是那般平和温柔。可在那一刻, 她的眸光之中竟满是怨恨和不甘心,仿佛在质问——
当初, 到底为什么要娶他?
当时, 宋温已经和苗氏结发多年, 感情不说如胶似漆,至少也是举案齐眉。
但在林氏出现之后,他再顾不得别的什么, 以至于忽略了自己原本的结发妻子。
后来, 他再立林氏为后, 除了原本对她的爱重之外,又何尝没有重新开始的想法。
但他终究高估了自己, 这近二十年来,他不止一次的梦到苗氏望向他的最后一眼, 以至于每每梦醒, 都会汗湿脊背。
而现在, 他再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身上,竟恍惚看到了旧人的影子。
宋温抬手撑了一下额头, 感觉自己是最近胡思乱想太多, 才会有这样荒诞的想法。
他揉揉眉心,重新撑起皇帝的威仪, “你是何人?”
一旁的徐兴在看见谢谌的那一刻, 心中便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约是因为心虚,所以立在后面,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皇帝,自然也捕捉到了他的失神。
虽然不知具体缘由,但总归是和谢谌有关。
莫非,皇帝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他沉吟着不敢开口,怕被皇帝寻到两人间的关系,此时低头沉思解决办法。
谢谌跪在阶下,同样没有开口。
看着徐兴这般恭敬陪侍的姿态,他在那一瞬间便猜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当今皇帝,亦是他的生父。
本该是世间最亲密的血亲,却天意弄人,直到现在才见第一面。
且父子二人各有心思,毫不纯粹。
谢谌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环视一周,数清了皇帝今日到底多少护卫,十二个。
还有数不清的暗卫。
他既不能在今日提前动手,便不能硬碰硬地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