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善宁老实地摇了摇头。
宋彦成搡了搡身边的楚恒略,替他承认,“就是他。”
跟着在两人皆震惊的目光中解释道:“他只怕你担心,所以才没让你知道身份。好了好了,别多想,先上车吧,回府好好休息。”
宋善宁直觉有哪里不对,却也没有多想。
不过,一想到自己方才那不甚矜持的一面都被楚恒略看去,她也的确待不下去了。
匆匆告辞上了马车。
银梭紧挨着她坐,仿佛是她再会遇到危险。
回府之后,她也早早躺下,今日疲惫至极,只想快些休息。
眼睛已经闭上,意识却骤然清醒。
——她知道哪里不对了。
今日救她的人,身上有股清甜的香味。
那味道很熟悉。
她睁眼起身,看向自己的床头,那里挂着一个金边香囊。
是她与谢谌初见时,他遗落的那一枚。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却还隐约透着股香味。
那般清甜,那般……熟悉。
所以,是他么?
第27章 天真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荆阳正在书房收拾谢谌的书柜, 听到外间有动静,迎出去瞧,惊得叫出了声。
谢谌今日难得穿了一身浅色的衣裳,别处倒是正常, 袖口却已经烂得不成样子, 明显是刀剑割碎的,且浸满了血渍, 掌心手背也有伤口, 血肉模糊, 没有包扎。
荆阳连忙将他推进书房包扎,“公子,您不是散心去了么, 怎么将自己散成这样?”
谢谌支着手由他摆弄, 不想说实话, 敷衍道:“没事,上了药就去睡吧。”
荆阳见他不想说, 也不再问,却仍担心, “您用过晚膳了没。”
谢谌点头。
荆阳这才放下心, 手脚麻利地包扎完, 然后吩咐人去烧热水,还不忘嘱咐, “公子, 手上的伤千万别沾水。”
谢谌摆摆手,让他下去休息, 自己一个人到浴房沐浴, 等躺上床的时候, 已经子时过半。
往常这个时候,早就睡了,今日却没有半点睡意,闭上眼,想的全是白日的情景。
他迟疑、犹豫,最后还是转身回了鹊云巷。
宋善宁是帝后的掌上明珠,娇贵了这么些年,不该蒙尘。
落入怀中时,又好似一只蹁跹折翼的蝶,矜贵化为脆弱,让人情不自禁地心生怜惜。
皙白的脖颈如染了桃红的白瓷瓶,他不必再往上看,就已经动了情.欲。
轩窗半开着,庭院里轻悄悄的,清风徐来,清甜的药香斥满鼻尖,他却没能安睡。
薄薄的锦被什么也藏不住,有那么一刻,谢谌无比庆幸自己将荆阳赶出了房间。
半个时辰后,浴房再度响起水声。
等谢谌真正睡下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了微薄的曦光。
他没有吩咐,荆阳是不会来打搅的,原本预备睡到中午再起床,却没想到,一早就有人来敲门。
谢谌哑着嗓子,“谁。”
是荆阳的声音,“公子……”
听上去有些迟疑,谢谌艰难睁开眼睛,披着衣裳推开房门,“什么事?”
荆阳递上一个小纸条。
谢谌皱眉接过,食指将纸条展开,上面只有四个字:府外一叙。
荆阳指指后面,语气有些忐忑,“就刚才隔着院墙扔进来的。”
谢谌的院子在廷安侯府最后面,把着一个小门,平时根本不会有人看守,想必就是从那角门扔进来的。
见他捏着纸条不说话,荆阳更加忐忑,“公子知道是谁扔进来的么?要不要属下出去看看?”
谢谌握着那纸条,缓缓摇了摇头。
荆阳不知如何是好,“那……”
谢谌说:“无论再扔进来什么,都不必理会。”
他将纸条揉搓成一团,紧紧捏在掌心,“我累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荆阳不再多说,应下离开了。
谢谌捏着纸条进屋,再摊开手掌,纸条已经成了一片片碎屑。
想也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可他们不该再有什么牵扯。
将碎屑扔进渣斗,他重新躺上床,明明很困,却发觉已经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地折腾一阵,最后还是翻身坐了起来。
-
僻静的小巷外,碧螺正在树荫下写字,写完折好,绑上小石子,放到一旁的匣子里。
若是仔细数数,大概已经有十几个了。
宋善宁就坐在她的对面,聚精会神地看着她手中的动作。
碧螺又做完一个,往匣子里瞧了瞧,问:“殿下,够了么?”
宋善宁道:“先这么多吧。”
碧螺答应,然后抱着匣子往廷安侯府的角门去,那里站着一个公主府的暗卫,她将匣子交给他,又重新回到宋善宁身边。
宋善宁拿手背遮一遮刺眼的太阳光,“有动静么?”
碧螺摇摇头,“咱们每隔一炷香就扔进去一张纸条,现在总有七八张了,他还没有半点露面的意思,真的要再继续么?”
宋善宁平日看上去虽娇柔不过,实际上外柔内刚,很有自己的主意。
她点头,“继续,先把匣子里都扔完再说。”
她今日不光带了碧螺,还带了七八个暗卫,将这一圈都围起来,摆明了是要耗着了。
可眼见太阳都升起来了,日头也越发足,碧螺一边给她打扇,一边问:“殿下,您想与谢公子见面,怎么不找康平王帮忙?他可以直接进廷安侯府,哪里还用这么麻烦。”
宋善宁没答。
当日宋彦成将这事揽在楚恒略身上,她虽然不知缘由,却不知该如何再开这个口,更没法解释,干脆自食其力。
见她不说话,碧螺也识趣地不再开口,只管安心地给她掌扇。
没多久,那一匣子纸条尽数扔完。
暗卫来回禀,碧螺也看她,宋善宁沉默半晌,伸手,“拿笔纸来。”
垫着暗卫的背,宋善宁摊开纸条,没有再写字,而是画了一个香囊,角落添上一个篆字的“谢”。
写完吹干,交给那暗卫,“扔进去吧。”
“是。”
只听“咚”的一声,石子落地的声音甚是清晰,之后又是久久没有动静。
碧螺下意识去看宋善宁,宋善宁勾了勾唇,笃定道:“等着便是了。不会太久。”
-
荆阳靠在树下乘凉,手边已经摆了一摞纸条。
咚的一声,又有一颗石子扔进来。
拆下纸条,扔开石子,再把纸条摞上去,一系列动作本该一气呵成,这次却稍有停顿。
上面的字不一样了。
画了一枚荷包,上面还有勾纹。
荆阳是近身伺候谢谌多年的,几乎是一眼就看出这荷包是谢谌的。
可是……这贴身带着的东西,怎么会被旁人知道的这么清楚,连花纹都没半点差错。
指尖生出的汗渍都要把纸条卷边,他犹豫着要不要去敲谢谌的门,可想到他方才的吩咐,又生出退意。
正纠结着,房门从里面打开,谢谌衣着整齐地出现在他跟前。
“……公子?”他一愣,“您醒了?”
谢谌点头,然后看着他手里拿着的东西,“这是什么?”
荆阳不敢多言,连忙递上去,“公子,您瞧,这是不是您的香囊?”
自然是了。
谢谌看过,冷笑一声,自言自语似的,“倒真的执着。”
掌心用力将纸条蜷起,他决定道:“你在这守着,我去去就回。”
说着,便往一旁的角门去。
废弃多年的角门,没人把守,连府外巡逻的家丁都要把这忘了。谢谌一撑墙面,直接翻过院墙,轻巧落地,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但宋善宁始终盯着这边,在他翻过墙的那一刻,就看到了他。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将身边的一众扈从挥退,“你们先下去。”
谢谌也一眼就瞧见她,但也只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
脚步却没停,走过来立在她三步远的地方。
“公主殿下。”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漠,还带着些许的不耐烦,“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实在的,宋善宁没料到他会是这个态度。
上次见是在窦府,分明不是这般。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只怕都不如眼前这人变的快。
见一次换一个态度。
她不理会他的冷淡,径直问:“昨天,是你救了我,是不是?”
谢谌冷笑一声,睨向她的目光分外复杂,“殿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善宁早料到他不会承认,并不气馁,“我知道,就是你。”
谢谌依旧冷淡,“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我也没有救过殿下。”
宋善宁执拗地重复,“就是你。”
谢谌问:“殿下怎么这么肯定?”
他分明已经捂住了她的眼睛。
宋善宁从怀里掏出那香囊,垂落在他的面前,颠倒黑白地说:“这是我从你身上抓下来的,这上面绣着你的名字。”
其实两个人对于这话的真假心知肚明,她耳廓发红,再开口时声音不由得变小,带着一丝祈求似的,问:“谢谌,我知道,是你,对不对?”
“你既然救了我,为何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