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座上无人,但是案上摆着一盅她晚膳带回来的粥。
原来……是给她阿娘带的。
萧晏回忆晚膳场景,所以她之前咬一半留一半的膳食,并不是口味不喜,分明也是留给她阿娘的。
翌日早膳,备了三副碗筷。
小叶子已经懂礼,知晓人未齐,不动快,不上坐。便静静候在一旁。
萧晏笑道,“坐下吧,已经齐了。”
顿了顿,他又道,“这个位置是你阿娘的。”
小姑娘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他,须臾便是雾蒙蒙一片。
“哪些你觉得好吃,就夹给你阿娘。”萧晏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也红了眼睛。
于是这顿早膳,小叶子不仅给她阿娘夹了许多吃的。途中一味糕点软糯可口,她给阿娘夹完,又给萧晏夹。
夹完,她冲他展颜,眉间那点朱砂,灼灼其华。
萧晏将她抱在膝头,看外面明媚日光,“春天到了,我带你去放纸鸢,好不好?”
小姑娘点点头。
目光还落在那张空座上。
萧晏抚着她后脑将她靠在自己肩头,哑声道,“以后,都是我们三个一起用膳。小叶子去哪,你阿娘便在哪,她永远都和你在一起的。”
于是,春日的风筝做了三个。
夏日的莲子羹盛了三碗。
秋日菊花酒埋在院中枇杷树下,埋了好多坛。
萧晏说,你阿娘能喝酒的,千杯不醉。
冬日里,门前白雪皑皑,小叶子和萧晏一起堆了个雪人。
萧晏回屋拿了支笔,点了墨出来,看见小叶子在雪人脸上左眼下面,按了个圈。
“殿下拿笔作甚?”小姑娘比划道。
萧晏笑而不语,上前在她按的地方点上墨。
面似雪玉,泪痣妖娆。
是他们共同的人间绝色。
小叶子受不住冷,萧晏将她抱进屋中取暖,她趴在窗口看雪人,未几睡着了。萧晏给给她盖好锦被,直到她呼吸渐匀,方起身离开。
他立在廊下看那个雪人,片刻缓缓走到她身旁。
林方白给他撑着伞,他挥手谴退了。
茫茫白雪落下,未几他发顶鬓角便全白了。
他脱下大氅给她披上,伸手拥抱她。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第67章 、晋江首发
昌平三十八年二月, 山陵崩。在皇后去世不到一载,嘉裕帝思念成疾,追随而去。
同年四月, 七皇子萧晏登基为帝, 改年号建安,国号为叶。
新君继位,改年号正常不过,但千百年来, 除非是皇朝更替,未曾听闻子承父位,更改国号的。
“邺”与“叶”, 一样的音, 听来未改,诏书观之却又改了。
三省联名,御史台上谏,皆道不可更改国号。
在百官罢朝前, 御座上的新君先摘了十二冕旒,脱了冕服,抽长剑召兵甲。
剑出鞘前, 他尚且留了话。
“今日朝堂血洗, 洛阳血流,且当我推翻大邺朝,劈我新王朝。我之王朝,国号尚为叶。”
“诸君是现下称臣, 还是流血降臣, 一炷香为限?”
言罢, 内侍监点香计时。
九重白玉阶上的青年郎君, 今岁三十有一,已过而立。
但是京畿百官对其的了解并不多,便是嘉裕帝时期,同朝为官时接触得也甚少。
因为,萧晏二十七岁前一直顽疾在身,鲜少出府。即便天资聪颖在兵部挂名,但是身子羸弱,基本都是属臣部下过府议事。
一朝病愈,还未喘过气,被上了西北战场,坐镇沧州。
再回来,已是三军在手,天下定。
所以,文武百官只知新君文韬武略,却不甚清楚帝王脾性。
多来听闻的都是其清贵温润,风流爱笑,是君子也。
未曾想到是如此狂妄悖逆者。
香烬。
含光殿外一阵兵甲列队声。
不着冠服的青年,佩剑出殿,一个手势落下。
黑甲军手起刀落,数十跪着的人转瞬倒地,头颅四下滚去。
百官中有人识出,被斩者乃先帝血卫营。
改国号,清人手。
先帝第七子,这个传闻中被帝王国母捧在掌心的继任君主,原并不是那般父慈子孝。
然期间缘由几何,便不甚清楚了。
原也有知晓内情的人。
武官中的城防军守将钟如航,和御前侍卫林方白,越过人潮对视了一眼。
原因无他,不过是他们主子出口气罢了,然后借此震慑,一石二鸟罢了。
当年,先帝对那二人诸多阻扰,若是早些允了王妃位,亦或者没有最后一次的调查,大抵今日的一切都会不同了。
自然站在先帝的立场,仿若也无大错。
但比之斯人惨死,萧晏于国不能崩,于子不能疯,便只能发泄。
且还需控着分寸发泄。
如此,曾经调查过叶照的先帝血卫营,便成了儆猴的鸡。
含光殿外一场屠杀,含光殿内诸臣尽低头,尚有两位不服者,遂撞柱折颈而亡。
年轻的天子拱手作揖,道了声“厚葬。”
至此,群臣恍然,面对这般恩威并施,刚柔共济的君主,他们何必违拗。
连着国号都改了,就更不论昔年府邸冰棺、救了沧州守将尸身的人未入骊山松玉峰安葬,而直接入了陵寝。
非后非妃非嫔,但她就是被葬在了陵寝中。
还有便是那被天子收为义女的长乐郡主,新帝登基大典,竟牵其手与她同上尊位。抱于膝上,受天下跪拜。
后授纯懿德康恭长乐镇国公主,乃七字封号,正一品镇国公主。
无论非嫡不可用的“纯”字,还是“镇国”二字,无异表明着,属于帝膝下所出子嗣的嫡长二字,已被这个外姓孤女全部占去。
除了未来东宫太子,天子膝下再无儿女之尊贵能同其比肩者。
六岁的小公主住在深宫中,身子被养得日渐康健,虽话不能言,但并不影响她同萧晏的交流。
“殿下……”她比划道,想了想停下来。
廖姑姑教她说,殿下已是天子,不再是秦王府中的王爷,如今该称陛下了。
于是她重新比划,“陛下,有功之臣皆入松玉峰,为何我阿娘不在那里?”
“她功绩甚大,若无她,沧州难保,松玉峰载不下她的功德。”
“那为何入陵寝?那是后妃才入的。”
“不是非后妃才入,朕百年后亦会入。当是你阿娘功绩比之天子。”萧晏理了理孩子衣襟,看她温和面庞,眉间朱砂愈加鲜艳。
这是阿照给他生的孩子。
“无她,亦无朕之今日。是故朕连国号亦改了她之姓。”
“我们,一起怀念她。”
萧晏这个时候,还不知他的女儿格外早慧。
原是更早前,她们母女在无他的岁月里,她就聪慧又懂事。
大概自有意识,便已丢了童真。
即便如今金尊玉贵,但常人都有的东西,譬如安宁,天真,她早早便已经失去。
她有的是隔三差五的午夜惊梦,是对母亲日益疯涨的思念,是如今自己能得温饱然不能予母亲一口饭食、不得反哺的愧疚。
这些,萧晏永远也弥补不了。
只是,萧晏这样说,她也不再问。
只坐在菱花镜前,看自己一张面容。
岁月流逝,镜中日益长开的容颜,眉宇间流转的神韵,都无声昭示着一个事实。
那个被萧晏以天子权势掩盖的事实。
若说洛阳皇城里,宗亲权贵间,初时还对萧晏改国号为“叶”,大肆册封外姓女为公主,迎无名英雄入陵寝感到不可思议。
然待见过镇国公主那张脸,再想昔年秦王府那一段旧事,便已经基本确定。
只是天子有心掩之,谁又敢逆鳞揭开。
建安二年,承乾殿中的小公主七岁。
当年枯黄的皮肤变得白皙,凹陷的两颊开始丰盈,眉目间隐隐生出天家的威仪。
她虽不能言,性子也冷,但脾气不大,还是温和的。
只一点,明明长了一张欺霜赛雪的脸,樱唇琼鼻瑞凤眼,眉宇朱砂风华潋滟。
但她不知从何时起,开始不爱照镜子。
极少看镜中的自己。
纵是宫人梳妆,她都半阖双眼。
大抵是从今岁春猎开始的。
三月春猎,宗亲权贵皆汇聚于骊山。
同定北侯府的婚事告吹后,先帝为萧晏定了另一门亲,乃肃宁伯府的嫡幼女,沈六姑娘。道是等萧晏平西归来,便成婚。
谁料,当年萧晏三军还未回洛阳,退婚的书信便先送到了肃宁伯府。
然沈六爱慕萧晏,转眼四年过去,已是双十年华,蹉跎至今未嫁。
在这骊山之上,更是做起了糊涂事。
当是看准了镇国公主在帝心的分量,竟谴刺客行刺。
姑娘家心肠不算恶毒,就是迂回婉转了些。
原是在僻静无人处,演练了无数遍。
侍卫行刺公主,她舍身相救。
箭上有毒,贵女不得动弹,如此留于御帐之中。
恩情加时日长久,纵是百炼钢也能化作绕指柔。
但沈六运气不好,碰上那么一对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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