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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后街的小食肆 完结+番外 (西瓜珍宝珠)


  可今日这巷道忽然忙碌了起来,左一个人,右一个人的从岑开致身边走过,怀里都还抱着些东西,桌椅团凳,花瓶瓷枕什么的。
  馥娘家宅大门洞开,这些东西竟都是从里头搬出来的。
  “阿姥!?阿囡?!”岑开致连忙小跑入内。
  这一老一少倒还好,阿姥领着阿囡站在院子里,神色寥落的看着自家被搬空。
  “这是怎么了?”岑开致走近几步,阿囡赶紧扑到她怀里。
  钱阿姥经过这些事的锤炼,脸上的表情不知该说是麻木,还是镇定。
  “哦,那蕃人将姑爷告了,这些东西都要赔给他们。”
  “什么?大理寺连案子都还没给个交代,就要把你们赶出来了?”
  岑开致怎能不气,那几位搬东西的差事没有佩刀,不像大理寺的,倒像是官府的人,根本懒得理会岑开致。
  “有位爷昨个就来过一趟,说临安府看了仵作手札,说既没查到毒物,那就不是刑案,就把案子提走了。那爷说他们管不着了,但是猜到官府会来查封,也叫我收拾些体己,是我慢手慢脚的,叫人堵着了。”
  钱阿姥说到这,干涩的眼眶一热,却再流不出泪来。
  足边摆着几个包袱,都被查验过,除了值钱的半点也带不走。
  “咪咪,咪咪。”阿囡一边喝着骨汤,一边仰脸喊。
  岑开致瞥了一眼,一树浓绿之中,雪白的波斯猫儿缀在其中,惬意的横在树杈上。
  “嘘。”岑开致轻哄阿囡,剥了粽子哄她细细嚼。
  “怎么还吃上了?快走,我们要贴封条了。”
  三人被赶了出去,阿囡愣愣的看着门上朱笔写就的封条,她不明白这是什么玩意,但似乎又领会了它的涵义。
  女子听见孩子的哇哇大哭,大多会心疼怜悯,而男人么,捂起耳朵嫌烦。
  阿囡哭走了那些差使,一下子也停不下来,抽抽搭搭,又开始打嗝了。
  岑开致摸了把门上的封条,去酒肆里倒要了一块糟鱼,说明日多补一条给店家。
  嘴馋的猫儿闻见腥,也顾不得这一脸狡黠的女子到底存了什么坏心思,急急跃过墙头,蹲在她脚边还没吃两口,就被岑开致提了起来,塞进篮子里。
  钱阿姥素来小心谨慎,入夜轻易不敢带阿囡出来,阿囡瞧着外头的五光十色,一时眼睛都不晓得往哪落了。
  “呦,娘子您来了。”老头见着岑开致,忙吆喝了一声,将一小把碎银子倒在她手里,“您呐,一赔十五,走了运了。”
  岑开致知道方才这一局一定精彩,可惜错过。
  公孙三娘正在台下灌茶休息,岑开致看着她汗津津的一张脸,别样鲜活。
  老头继续道:“还有下半场,您是不是继续押?”
  岑开致本想点头,却见公孙三娘好像在对自己轻轻摇头,她一怔,公孙三娘已经别开了脸。
  “不了,先走了。”她道,收紧了搂着阿囡的手臂,带着一老一小一猫往家中走去。
  钱阿姥本意不想麻烦岑开致,她养活自己都不容易,更何况添上两个吃白饭的。
  “阿姥不是吃白饭的,阿姥腌的咸齑我吃了都难忘,我这食肆也少个帮手,您是能帮得上忙的。”
  岑开致一边利落的打理着床铺,一边对束着手,浑身拘束的钱阿姥道。
  “至于阿囡么,我明日去西市上把猫卖了,能得不少银子,她小小一个人,能吃得了多少呢?”
  “可是……
  钱阿姥一脸愧色,岑开致浅笑着摇摇头,道:“阿姥带阿囡去天井里洗漱一下就歇了吧。”
  夏夜到了这个时辰终于添了点凉气,阿囡大约是哭累了,方才一路回家满眼新奇,也看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钱阿姥睡不着,熄了烛,开了窗子透气,就见一片明亮柔白的月色下,岑开致正在天井里忙活。
  “阿姥睡不着吗?”岑开致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勾了把凳子让钱阿姥坐下。
  钱阿姥素来勤快,又是寄人篱下,坐下便开始剥虾。
  “也是你年轻眼睛好,又利索,要是叫我削荸荠,就算在白天,一不留神手指也要削破。这,虾和荸荠,做馅啊?”
  新鲜的虾壳肉黏连,不好剥,钱阿姥老眼昏花,剥了之后还得捋一捋,以免有壳残留,影响口感。
  虾剁成茸,荸荠碎则以绿豆大小为妙,嚼起来脆生甜口,衬得虾味更鲜。
  这馅做羹,做馄饨,加一点猪肉馅炸油饼,都是很好吃的。
  夜渐深,勾栏瓦子的喧腾渐渐平息。
  四四方方的天井小院里,虾茸荸荠馅悬在井中,一个竹篾倒扣上井沿上。
  岑开致摸黑躺进床褥里,闭上眼时,脑海里忽闪过那张深刻鲜明的面孔,心里有些不得劲。
  他不像是虚有其表的人呐。


第5章 贞姬
  钱阿姥临睡前想着要早些起来帮岑开致开店,也许是体力不济,明明是骤然换了地方住,她竟没有半点不适,同阿囡两个齐齐睡到日晒三竿,真是羞惭的老脸都要挂不住了。
  “阿囡、阿姥,你们醒了?”
  岑开致忙活了一早上,此时才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品一盅雪浸寒梅酒,一解暑热,见她们起来了,又打算起身做早膳。
  钱阿姥忙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岑开致知道她的性子,指着留下来的十几朵馄饨,道:“给你们剩的,旁的都卖掉了。”
  若不是她说自家孩子要吃,这十几朵也剩不下来。
  临安如今也多北人,太腥气的鲜味他们吃不来,这虾肉馄饨就正正好,一口一个,舌头都险些吞掉。
  此时客稀,岑开致托钱阿姥看店,说是去集上卖猫,转而却去了大理寺。
  都说生不入官门,可岑开致连大牢都住了几个月,早不避讳了。
  “我找少卿大人。”她一脸自然,十分淡定的说,手上提着的竹篮更像来给江星阔送餐食的。
  守门的差使看她生得清丽脱俗,心里便泛起了嘀咕,“该不是大人新晋相好的?”
  如若这般,便不好再拦。
  “你等等,我传话去。”
  也是他一时多嘴,在有人找的‘人’前边多加了个‘美’字。
  江星阔出来的时候,身后就莫名其妙多了好些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家伙。
  江星阔很有自知之明,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天降的桃花运,隐隐猜到是她兴师问罪来了。
  走近了,他听见竹篮里透出猫儿叫,嘴角忍不住微翕。
  “怎么?找我卖猫?”
  岑开致没心情玩笑,道:“大人明知故问。”
  江星阔伸手扯猫胡须,竹篮空隙大,他好险给咬一口,悻悻然收回手,道:“刘吉的案子如今在临安府,不在我的职权范围内了。”
  “这我知道,可你那日只睃了一眼,就看出刘吉来钱不正,经了这些时日,又有两个蕃人在手,难道就没有查出更多的线索吗?”
  有。但他不好说。
  岑开致见他不语,十分失望,自觉看错了人,提着竹篮头也不回去的离去。
  泉九的脑袋蹭着江星阔的臂膀探出来,自顾自的说:
  “这小娘子真摸不透,老太太小丫头都被她带走养了,敢情只对男人心狠呐?”
  江星阔不说话,泉九早就习惯他忽然的沉默,又嘀嘀咕咕道:
  “大人,我看今日也别去饭堂碰运气了,刚阿录去摸馒头吃,瞧见婶子做菜,白菜估计买来就是烂芯子,烂糊得都捞不起来,蛤蜊没吐沙,一锅泥巴水,我他娘这造得什么孽啊!岳将军死的时候,我都还没生出来呢!”
  见他嘴都要堵不上了,江星阔皱眉道:“混说什么。”
  绍兴十一年,岳飞及其子被奸佞下令杀害于大理寺。
  虽说孝宗皇帝拨乱反正,追复岳飞原官,以礼改葬,但大理寺这块地界,已经沾上了洗不脱的原罪。
  虽说王婶子厨艺粗劣是一点,可这临安城里好些菜农屠夫,都不愿把好菜供给大理寺,这也是一点。
  问起就说老天爷要下雨,沾了雨水的菜就是烂得快!
  又或是天热呀!肉多少有些味,你煮煮就没了!不爱吃,别处买去!
  大理寺拿他们不是没办法,只是办起来不好看。
  岳将军是百姓心里的一根刺,嚷嚷起来,还得是大理寺的不是。
  江少卿还不知该上哪打发五脏庙去,岑娘子已经从西市上卖了猫,拿着银子回来了。
  这猫论起来是漏网之鱼,她也不跟人纠缠着讨价还价,千八百两是不敢要的,人家也怕她的猫来路不正,只给了个二百两。
  “得亏你把猫儿逮来了。”
  钱阿姥喜不自胜,把银票推过来又让过去,最后好说歹说,一人一张收下了。
  岑开致不在的这个时辰里,钱阿姥也成了几笔买卖。
  夏日闷热,大家都没什么胃口,血蛤、呛蟹这些生腌的吃食卖得很好。
  钱阿姥渔民出身,自然见惯吃惯,只是偶有客人旁观,龇牙咧嘴的嫌弃腥气,她也不好说什么。
  倒是那个一买就买一大瓮的小娘子看不过眼,道:“我就喜欢吃这口腥甜,你自己个没口福吃不来,偏生杵在这损老娘的胃口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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