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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金枝 (林起笙)


  待之后,再由谢言岐决定。
  暴雨如注,倾盆直下,夜色笼罩的天地,就只余灰蒙蒙一片,透着彻骨的凉意。而屋内却缱绻着逐渐升温的情意,嘀嗒嘀嗒的雨声中,掩盖不住错乱起伏的呼吸,以及时不时溢出的粗|喘和娇|啼。
  至天将明之时,这场忽如其来的大雨,仍是没有要停歇的迹象。
  但平泉别庄的有些事情尚未终结,他们还是得再回去一趟。
  奚平长久凝视着紧阖的门扉,忍不住地在屋外来回踱步。
  就在他耐心耗尽,准备去叩响屋门的时候,伴随着轻微的“吱呀”一声,门被启开,谢言岐横抱着初沅,缓步走出。
  奚平正欲开口,回禀昨夜之事,谢言岐眼神微动,轻飘飘的一瞥,便将他的话悉数堵于喉间。
  奚平不由一愣,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看向他怀中蜷着的初沅。
  小姑娘的身上严严实实裹着男人的宽大外袍,玲珑身段难觑分毫,愈发衬得她整个人的娇|小。她轻攥谢言岐衣襟,将脸埋在他怀中,呼吸匀缓,显然还在沉睡。
  忽然间,奚平就明白了什么,沉默地退让半步。
  楼阁之外已然备好马车,稠密的雨点嘀嗒砸落,溅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恰好将马车的轮廓清晰勾勒。
  将初沅送上车以后,谢言岐挑起车前曼帘,垂眸望着奚平。尽管彻夜放纵沉溺于欢|情,但外边发生的事情,他并非不晓,想来,是庞延洪见他离去,着急了。
  沉思片刻后,他低声道:“留了几个活口是吧?审问一下,看能不能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至于不幸身亡的那些……”说到这,他忽然轻笑一声,“反正,那些所谓的刺客,不是还没有归案么。”
  既然这些“刺客”胆敢和他宣战,那就别怪他,三番两次地泼脏水回去了。
  谢言岐勾起唇角,笑着将曼帘放下。
  马车辚辚辘辘地驶在泥泞不堪的道路上,碾过凹凸不平处,陡然颠簸了一下。
  卧在车内软榻的小姑娘禁不住呢喃出声,有了醒转的迹象。她稍微一动,轻裹身上的外袍便向下滑落,隐约露出脖颈的几点红痕,被欺霜赛雪的凝肌衬得,尤为显眼。
  谢言岐喉结微滚,伸手牵起衣角,复又为她盖好。曲起的指节无意碰到她玉颊时,她瑟缩着后躲,低喃道:“别,好困……”
  顿在半空的动作骤然一滞,谢言岐微愣之后,提起唇角低笑,分明就是她先勾他的,怎么到头来,反倒怪起了他?
  谢言岐手抵眉骨,垂眸睥着她的睡颜,眼底的笑意愈深。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情。
  初沅睫羽轻颤徐缓抬起,一眼撞见的,便是他噙笑的目光。她心跳骤乱,几乎要溺于其中,“世子?”
  这时,谢言岐终于能将手落在她颊边,捋去那缕紧贴的碎发,眉眼稍抬,问道:“睡醒了?”
  初沅颔首应了声,嗯。
  但在颠簸不停的马车里,却始终睡不踏实。她抬手揉了揉蒙眬的双眸,茫然道:“世子,我们这是要回哪儿去啊?”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马车便倏然停在了平泉别庄前,刺史府的府兵立时踩着纷乱脚步声和雨声,将青帷马车团团围住。
  庞延洪有仆从撑着伞,负手从其后走出,扬声冲马车问道:“世子,您这是从哪儿去了回来啊?如今时局难测,本官实在是为世子的安危,担忧得紧啊!”
  一听到庞延洪的声音,初沅便也知晓了答案。
  原来,他们又回到平泉别庄了。
  但先前,世子带她闯破了别庄的关卡,庞大人一定会勃然大怒的。
  小姑娘眸中的忧心太好看透,谢言岐捏了捏她的小手,算作安抚。随后,他掀起曼帘,隔着大雨和庞延洪遥遥相望,忽而一笑:“庞大人不愧是一州刺史,我不过是出去游玩一夜,竟能劳你如此大费周章。”
  庞延洪捻着蓄于腮边的髭髯,看似和气的笑颜透着几分渗人:“毕竟世子的身份特殊,不能有什么意外,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就委屈世子留在平泉别庄,莫要再踏出半步。”
  话音甫落,车前的府兵便威逼着上前,无声压迫。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三章
  庞延洪此举, 无疑是要将他们软禁至此。
  只待运河水溢决堤,漫及平泉别庄,再和他们同归于尽。
  因为他从一开始的打算, 就不是鼓动镇国公府倒戈谋反,而是要借谢言岐在扬州的“意外身亡”, 拉镇国公府下水, 让镇国公府和皇室,彻底决裂,以此卸去圣人的左膀右臂。
  要知道, 扬州乃四通辐辏之庄, 四通而八达,稍有一点风吹草动, 便极有可能走漏消息,并非最佳的屯兵之地。
  起先面对庞延洪刻意的拉拢示好, 谢言岐就对此存疑。
  ——既然庞延洪的心思可以缜密到将流民之事隐瞒数月之久, 他便不可能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甚至急于求成,毫不掩饰地在旁人面前将谋逆的野心暴露。
  待查出账簿的端倪之后,谢言岐更是笃定了这一点——
  庞延洪不过是安插在扬州的一枚棋子, 为叛兵供给军需,转移朝堂的视线,真正的幕后主谋, 应该另有其人。
  那人的野心远不止是谋朝篡位, 或者说, 他更想降低圣人在民间的威望, 颠覆江山, 动摇国之根本。
  是以扬州此地, 便成了他们计划中的第一步。
  ——弃置运河大堤,任由洪水浩劫席卷扬州,冲倒屋舍,淹没农田,百姓惨遭灭顶之灾。届时,再以君王彝昧天命、德不配位,致使天降灾异,好名正言顺地举兵。
  当真是,步步为营,运筹帷幄。
  谢言岐倒挺想看看,这个幕后之人,究竟能拿他如何,又还有,怎样的本事。
  车外雨势不减,手持长戟的府兵将青帷马车团团包围,大有他们若是敢轻举妄动,便决一死战的架势。
  许是在长安城养尊处优得久了,如今忽然对上这样的胁迫,谢言岐竟是生出了几分新鲜劲儿。
  他提唇而笑,低沉的嗓音在雨声中显得不甚明晰,噙着几丝晦暗的疏冷,“庞大人还真是费心了。”
  庞延洪客气地道了声不敢,实则心潮起伏。
  这谢言岐玩消失的时机太过微妙,再加上昨日,被调派出去找寻的府兵彻夜未归,至今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回。
  种种的巧合,让庞延洪不得不多想——
  那些府兵是否已经遭遇了不测?
  是不是……谢言岐知道了些什么?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庞延洪愈发觉得,这位传闻中玩世不恭的谢世子,绝非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思及此,庞延洪开始为他们的计划惴惴不安起来,他眯起狭长眼眸,端量着几步之遥的男人。
  曼帘半挑,谢言岐也在马车上好整以暇地回望着他,一身深绛的圆领袍衫,衣冠楚楚,露在圆领外的一圈洁白中衣,若隐若现着颈侧的半枚暧|昧红痕。
  还真是,藏也藏不住的风流。
  庞延洪不由一愣,顿时就卸下了大半心防。
  他慢悠悠地退让半步,扬声吩咐道:“世子彻夜未归,想必已是劳累至极。你们就负责把世子安然无恙地送回关雎苑,务必要保护好世子的安危,知道了吗?”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这所谓的护送,不过就是变相的□□罢了。
  谢言岐笑而不语,徐缓放落车前曼帘。
  他噙笑的眉眼逐渐被车帘遮覆,似乎在朦胧的雨雾中,染上了几分肃杀冷峻之势。
  十名府兵分作两列,一左一右地跟在青帷马车旁侧。
  纷沓的脚步声伴着辚辚之音,一路到了关雎苑。
  对于庞延洪明目张胆送来的这些眼线,谢言岐懒得应付,尽数交给了奚平处置。他径直抱着轻裹外袍的初沅,下车回了屋。
  这时,初沅终于不用躲在他怀中装睡,光着小脚落地以后,便提起宽绰到拖地的衣摆,颤抖着脚踝跑到紫檀木镶嵌螺钿衣橱前,找寻着自己的寝衣。
  昨夜那套襦裙,不是褪在岸边被雨水打湿,便是落在了水中漂浮,没一件能穿的。她又不能只着寸缕,所以就暂时换上了谢言岐的衣裳。
  但这副打扮,又如何能见人?
  旁人见到,便也知道他们昨晚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初沅抬手压了压微微发热的面颊,随意拿了条蓝绫夹裙。
  从始至终,谢言岐都欹靠门檐,下颌微抬,打量着那道纤细身影——娇媚窈窕,被他的白绸中单裹得,格外弱不胜衣。
  这样穿着,不也挺好看的么。
  他滚了滚喉结,想。
  找到衣裙以后,小姑娘便躲着他,到屏风后更衣。
  听见衣物摩挲的窸窣声响,谢言岐曲起指节将领口勾松些许,坐到了条案旁边的圈椅上,随后,提起水壶缓缓倾斜,将热水注入杯盏,再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了粒药丸融于其中。
  等初沅换好衣裙,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时候,便看见他手里拿着樽杯盏,轻晃着。
  谢言岐抬眸朝她望去,眉眼浮笑,勾了勾食指。
  读懂他的暗示,初沅慢吞吞向他挪近。相隔一步之遥,谢言岐伸手揽过她的腰肢,将她抱到了腿上。紧接着,晃漾深褐涟漪的汤药便泛着苦涩,递到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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