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解释他们为什么一起回来。
李琰听着这句解释,有些想笑——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想和他撇清关系的小姑娘,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但明明她刚刚才那么真诚地对他道谢。
他不过试着前进一步,便将她逼得倒退十步。
啧……
他转身看向后方,少女背对着他站着,察觉到他的目光身体似乎有些僵硬,他没有上前,嘱咐道:“早些回去,莫要耽搁晚宴的时辰。”
“大哥放心,我记着时辰呢,倒是大哥再不回去,怕是父皇那边要来寻人了。”
他是太子,不宜消失太长时间,原本也没打算在这里待多久,谁能料到中间出了个小插曲,这么一耽搁竟差点忘记时辰。
李琰不再多说,他走回赤红马的身边,握住马鞍翻身上马。
云棠听见马蹄奔跑的声音,转身看去,那匹高大的赤红马已经跑得很远,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她抿唇看着,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也不能多想,那句话不过是他随口一说,她可以当作没有听见,但是……真的可以吗?
他觉得口头道谢太简单,可她还能做什么呢?
李柔蓁一直观察着云棠的表情,这会儿见她似乎有些不高兴,心也悬了起来,凑上去小声道:“阿棠,你是生气了吗?”
他们在外面待了这么久,且她骑马冲出去时着实凶险,不会没有人来寻她,但事实就是一个人都没有,任由他们在那片空旷的草地上单独待了许久。
李柔蓁原本是追出去的,后来看见大哥在才又折身回去,但她摸不准云棠的心思,怕她生气。
云棠听懂她的意思,她摇了摇头,沉默一会儿,轻声道:“蓁儿,他是太子,而我只是一个侯府庶女。”
话音一落,无声空寂许久。
李柔蓁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又不知该怎么说。
她忽然发现,她把事情想简单了,她其实心底还是偏向大哥,好不容易见大哥对一个姑娘家如此上心,就忍不住想去撮合他们,但她忘记这不是一个人的事,储君的身份会带来许多问题。
未及李柔蓁开口,云棠已经收拾好心情,她扬着笑脸看向李柔蓁:“其实我今日还挺开心的,殿下确实是一个好老师。”
她如此坦然地提及太子,李柔蓁心中的石头落地——本就是让她来放松的,她开心便好。
至于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你开心就好,我送你回去。”
云棠临走前将那一身红色骑装换下,她回到营帐时天已擦黑,云晚坐在营帐内打着瞌睡,云瑶不知去了何处,她不在,云棠也自在许多。
云晚一见她回来,就叽叽喳喳说了许多今日的见闻,云棠一边整理发饰,一边将帕子递给扶桑,让她更换一条。
“二姐姐去哪里了?明天能不能也带我一起去,我看他们都在骑马,我也想骑马。”云晚拽着云棠的袖子撒娇。
但这次云棠没有应她:“不行,父亲和姨娘都说了,你还小,不能学骑马。”
“哪里小了?我看人家九岁的妹妹也在学骑马呀,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行了?”
“那你去求父亲,若是父亲答应,我就让人教你。”
云晚见劝不动云棠,一张圆脸鼓起来,生气得不想理人。
云棠知道她气消得快,不去接着骑马的话题,她倒不是真觉得云晚太小,而是父亲和姨娘都不同意,她不能擅自做主。
“姑娘,有点不对。”扶桑拿着新的帕子过来,她表情严肃,低声道:“帕子少了一条,好像有人动过我们的包裹。”
“什么?”云棠皱眉,手帕这种贴身之物,她不能不多心。
云晚还在那边闹脾气,云棠问她有没有其他人进来过,她生气地说没有,但见云棠很着急的模样,还是扬着脖子问:“怎么了?丢东西了吗?”
“我们姑娘丢了一条帕子。”
“一条帕子?”云晚显然意识不到一条手帕能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好找的,我那里帕子可多了,不然我送二姐姐一条?”
小丫头明明还气着,这会儿还能大方地送帕子。
云棠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但见时辰来不及,也不再多寻,牵着云晚先去云易丰那边的营帐,再一起去赴宴。
冬狩规模极大,一排排的座位列下来,云棠抬头往上看,那么远的距离仿佛是一道鸿沟。
她低眉收回视线,听着外面内侍报皇子和各家公子的狩猎所得,太子所得猎物最多,二皇子和三皇子紧随其后,太子和两位皇子所得颇丰,皇帝龙颜大悦,嘉赏一番,晚宴才正式开始。
舞乐奏起,妖娆的歌姬在场中献舞,殿内人本就多,舞曲和酒味混杂在一起,空气似乎都变得黏腻燥热起来。
云棠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今日晚宴不太拘束,外面还有篝火,早就有姑娘悄悄出去透风。
云晚一个小孩子更是待不住,云棠得到父亲的准允,也牵着云晚出去透风。
殿外冷风扑面而来,瞬间吹散鼻尖环绕的浓郁香气。
云棠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云晚坐不住,她答应不会跑远,又让嬷嬷和丫鬟守着,云棠才放她离开。
初冬夜晚的风有些冷,但也能让人更清醒些。
云棠仰头看着漫天的星空,眼前浮现刚刚看到的场景——舞姬挥着水袖抛向他,他闲散地坐在那里,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神色,许是冷着脸。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副场景,又很快将这些画面从脑海中驱散。
坐了一刻钟,云棠正要去将云晚寻回来,她刚刚起身,转身瞧见一人朝她走过来,那人脚步很急,很快走到她面前,也让她看清他的模样——那熟悉到令人作呕的黏腻目光,哪怕他戴着半遮的面具,云棠也瞬间认出他。
徐泽。
她几乎快要忘了这个人了。
那次事件后,徐泽闭府不出,徐家人遍寻大夫,似乎是为了治他脸上的伤,但看如今他戴着面具,想来没除掉伤疤。
但她不知道的是,徐泽伤得不仅是脸,还有他的命根子。
他起初确实是因为闯进梅苑而缩在府中一段日子,后来见无事发生又想出府寻乐,谁知就那次出府他遇到意外,不知哪里冲出来的人拿着麻袋兜头罩住他,将他揍了一顿,且狠狠伤了他那处,一脚踩断他的后半生。
他们遍寻名医,无人能治好,最后老侯爷没办法,将他那个怀孕的外室接回了府中。
“云二姑娘,真巧啊。”徐泽笑着道,他露出的半张脸看着很憔悴,眼底的青黑浓重到化不开,但他却很兴奋。
他原本已经不敢再来招惹云棠,但今日他收到一个好礼物。
他想,若不是她,他不会变成这副模样,如果有可能他不想放过这个贱人,哪怕引起些风言风语也好。
云棠后退好几步,她拉开与徐泽的距离,面色冷然:“你别过来,这附近有巡逻的侍卫。”
“我当然知道这附近有人。”徐泽轻笑几声,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扬了扬:“二姑娘,这东西你不觉得眼熟吗?”
徐泽手中拿着的是一条粉色手帕,帕子一角绣着白色的槐花,若是细看,能看见一片花瓣上绣着一个小小的棠字。
云棠瞳孔一缩,她很少在帕子上绣字,她记得这条手帕,是刚刚没寻见的那条,可怎么会落到徐泽手上?!
“无耻,你竟然偷我家姑娘的帕子!”扶桑气得咬牙切齿。
徐泽无所谓地耸耸肩,他嗅了嗅手中的帕子,笑道:“你说我偷的,我还说是你家姑娘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呢。”
云棠看着他嗅闻那条手帕,强压恶心的感觉,冷声质问:“你想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当然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云家二姑娘不知廉耻,竟然将帕子这种东西贴身送给我。”
徐泽话音一落,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姑娘家的说笑声。
徐泽身边的小厮突然动作,他冲上去就将扶桑拽到一边,扶桑被拽的一踉跄,徐泽两步做三步,上前就要捉住云棠的手腕。
云棠正要躲闪,一个石块猛地飞了过来,精准砸在徐泽的肩膀上,那石块有成人一个拳头大小,被人用十成的力气丢过来,砸得徐泽肩膀剧烈一痛。
云棠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那边也传来云晚高声的斥问:“哪来的登徒子,竟然公然抢我二姐姐的手帕,还要不要脸了?看我不砸死你。”
云晚声音贼大,徐沅刚带着小姐妹赶过来,几个姑娘家就听见小丫头的斥问,接着又看见云晚捡起一块石头不由分说地砸向徐泽。
扶桑早已挣开那小厮的桎梏,她守到云棠的身前,顺着云晚的话说下去:“徐公子,你怎生这么无耻!还不快快将我家姑娘的帕子还回来,不然我家侯爷绝不轻饶你!”
那边徐沅还愣着,云晚已经冲到徐泽面前,她身边的嬷嬷和丫鬟护着她,而徐泽身边只有一个小厮,他正捂着肩膀,见她要来抢帕子,还不肯给。
云晚才不跟他客气,握着石头直接砸他,砸得他不得不松手。
云晚抢到帕子就退到云棠身边,一张脸还气得通红:“无耻之徒,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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