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菀眼睛一亮,不由地捏紧帕子,又紧张又满怀期待。
谢楚平心静气,虽极力克制,但还是咬紧了牙关,因这句话而情绪波澜。
“阿兄,你去做尚书,好不好?”
屋内静谧无声,屋檐上冷眸幽幽。
周瑄自然明白谢锳的用心,谢楚对自己的事儿提不起兴趣,但若牵扯到谢锳,毕竟兄妹一场,他是能豁出去保护她的,至于豁出去多少,周瑄不知道。
但若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他也不会留他在刑部任高位。
她是怕谢楚选错路吧。
周瑄抿唇凛眸,指尖擦过瓦片,看见谢锳低垂的脖颈,雪白纤细,乌发简单绾成髻,簪着青玉莲花簪,簪头的光泽在日光的映照下,温润滑腻。
她站起来,腰身有点累,用右手扶着踱步。
走到谢楚跟前,又逼问了句:“阿兄,你能保护我一辈子吗?”
这是请求,更是想让谢楚活下去的计谋。
谢锳想不到更好的理由,除了让谢楚升起作为兄长的责任心,逼他为自己护航,逼他不敢自残,不敢去死。
近乎无赖的逼迫。
只要阿兄能活着,她不在乎。
谢锳等不到回答,伸手拉住谢楚的衣袖,仰起头来可怜兮兮的看着。
屋檐上,周瑄像是被钳住爪牙的兽,笼在凌厉的浓雾中,手里的瓦片,恨不能变成锋利的箭,扎在谢楚的胸口。
谢楚心很乱,纠结与彷徨,让他迟迟做不了决定。
他曾想过很多次死掉,或是拿刀抹脖子,活着一根白绫勒死自己,跳湖也好,跟谢蓉一样,死了便什么烦恼都没了。
秦菀可以好好谢临,即便他死了,秦菀可以回秦家,那是个良善的家族,会看在谢锳的面上善待谢临和秦菀。
他想过后果,就是因为想到自己死了,他们仍能过的很好,才愈发觉得没有存在的意义。
而现在,谢锳却要他护着自己,护好她皇后的位子。
荆棘丛丛,他可以么?
他不知道,很乱,乱的脑子里缠成一片蛛网。
妹妹拉起他的手,他颤了下,对上谢锳的眼睛。
那眼神坚定明亮,像一簇光,直直照进他灰蒙蒙的心底。
某处,突然就活过来似的,微弱的跳动,砰砰..砰砰
“阿兄,求你了。”
秦菀咬着唇,通红的眼眶蓄满泪珠,她背过身去,隐忍下啜泣的痕迹。
她的谢楚,忠诚温顺,善良秉直,若非有那样的父亲,他大可有另外的人生。
明明是他们的错,却要谢楚来承担后果,不公!
秦菀咬的唇瓣出血,终于听到重重的一声。
“好,我答应你。”
心弦松开,秦菀猛地回过头去。
看见谢锳与她投来的目光,两人对视着,鲠在心口的担忧缓缓放下。
“嫂嫂,冬月孩子便会生产,到时少不得要劳烦你去帮忙。”
秦菀笑:“自是应该的。”
从谢家离开时,谢锳仿佛嗅到一股沉水香味。
很淡的一绺,挑开车帷,秦菀上前。
“嫂嫂,你也换香了吗?”
可秦菀离得这般近,欺来的却不是沉水香,而是清雅的梨香。
秦菀抬起手臂,闻了闻,纳闷:“没呀,是不是你孕期嗅觉改变了。”
谢锳心道有理,垂下车帷,马车发出辚辚之声,往北面驶去。
这夜,周瑄却是早早歇下了,洒落帷帐,隔着屏风能看见他半躺的影子。
谢锳尚未沐浴,褪了外裳走到床前,素指一挑,杏眼圆睁:“陛下,可是病了?”
以她对周瑄的了解,除去休沐和生病,他几乎都要宵衣旰食,夙夜不懈,每每回寝殿,最早也是天色漆黑。
他今日歇的早,约莫是病了。
周瑄还未回应,便见谢锳往后退了步,捂住口鼻。
他拧眉,问:“你这是何意?”
谢锳摆摆小手,道:“不能过病气给我。”
她不好服用伤寒药,恐损害胎儿。
然这话落在周瑄耳中,却是不折不扣的嫌弃。
他恹恹一躺,宽大的寝衣敞开口子,露出大片结实的肌肉,松垮系着的带子勾开,袍尾堆叠在腰间,堪堪遮住坚硬的腹部。
“朕好好的,没有风寒。”
谢锳放下手来,将帷帐拉开坐在床沿上,见他脸色不虞,便试探着询问:“朝务繁重?”
周瑄瞥了眼,嗯声。
谢锳不紧不慢从床头小几取出一本佛经,摩挲著书页笑道:“既睡不着,便一起起来抄经吧。”
周瑄掀开眼皮,“朕都沐浴过了。”
两条手臂举起来,寝衣彻底滑落两侧,整个上身全露出来。
斑驳的红痕,从脖颈到腰部,像是被蚊虫叮咬过。
谢锳震惊,想也没想摸过去,揉了揉脖颈上的叮痕,问道:“陛下,你这是去哪了?”
定是不能交代去过谢家屋顶。
周瑄拉过她的手指,覆在另一处叮痕,“痒,给朕挠挠。”
素白的手指,指甲圆润粉红,抠在皮肉上,周瑄闭上眼,鼻间尽是她的味道。
谢锳打了个哈欠,往后坐直身子:“太困了,我去洗洗。”
说罢,便要起身,手指被周瑄握住,他跟着坐起来,一本正经道:“朕伺候你洗。”
谢锳看了眼他赤/裸的脚,“能下地吗?”
周瑄趿鞋,站起身来,“走吧。”
汤池里的水很香,谢锳泡在里面,愈发显得冰肌玉骨,滑腻似玉,沾染了水汽的皮肤,沁出薄薄的粉色,正在后面立着的周瑄,眼眸越来越深。
手下擦洗的力道加重,谢锳闷哼一声,回头嗔怒:“我自己来吧。”
周瑄便丢了巾子,转头阔步回到床上。
待谢锳洗完,擦拭头发时,方反应过来他不太对劲儿。
她去取来白玉膏,拍拍侧躺的人,柔声道:“翻过身,我帮你涂药。”
周瑄肌肉结实,那些叮痕鼓的更加触目惊心。
谢锳见他闭着眼,涂完后仍不发一语,不由凑过身去,捧着他脸呼了口气。
湿湿的馨香,一下勾起周瑄的欲/望,紧接着,他的脸发红,连同耳根子,脖颈都开始变色。
他一把抱住她,闷声道:“亲亲朕。”
谢锳依言,直起身子亲他的眼皮,眉心,高挺的鼻梁,最后望着微张的唇,低下头咬了上去。
蜜意灌进嗓子里,周瑄握住她的腰,令那亲吻绵长悠远。
谢锳拍他手,急促的想停下来。
他意犹未尽,又怕惹恼她,再得不到好处,漫长的孕期,忍得着实窝囊。
思及此处,他愤愤瞟了眼谢锳护着的小腹。
等生出来,定要找十个八个乳母看护,送去行宫养着。
眼不见,心不烦。
谢锳却不知他此时的心理,仍惦记猜测他生气的缘由。
软软的人卧在怀中,周瑄抚着发丝,想着白日里她揪谢楚衣袖的样子,愈发来气。
低头,说道:“你是皇后,举止要从容端庄,与外男更要疏远有度。”
闻言,谢锳愣住,随后便双手抵在他胸口,隔开距离。
“陛下究竟想说什么?”
不悦显然易见。
周瑄自觉有理,倨傲之下言辞颇为犀利。
“谢楚毕竟不是你兄长,说清楚些,他于你而言就是外男,你理应同他保持距离,这是你的本分。”
前几日他做了个梦,梦见有人不断讥讽他,嘲笑他。
道若让谢锳在他和谢楚间抉择,谢锳一定会毫不犹豫保护谢楚,会再次抛弃他,背叛他。
他被吓得醒来,当时看到床畔的谢锳,有那么一瞬错觉,他以为自己还在军营。
而谢锳仍是云六郎的妻子,梦得见,捉不着。
他浑浑噩噩抱住她,用近乎骇人的力量确认那是真的。
勒到谢锳连连咳嗽,他才收手。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很难拔除。
他被丢下过,知道那滋味如何可怕。
从未失去的人永远记着第一次求而不得的物件。
谢锳就是他的蛊。
这辈子都解不了。
谢锳气的直哆嗦,然看见他理所应当的表情,又半句话说不出,双手抱住,顺势便要翻身背对他。
周瑄不让,撑起身体横在上方,不依不饶。
“朕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强势蛮横的态度,令谢锳登时恼怒。
“阿兄于我而言是外男,那么,于陛下呢,他又算什么?!”
窗户纸被捅开,却没看见预想到的错愕。
周瑄只冷冷一笑,甚是不屑的讽道:“宫婢产下的孽障,也配同朕相提并论。”
谢锳浑身冷下来,怔怔望着他,似不相信眼前人,是从前认识的那个,她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谢锳,为了他,你要同朕翻脸吗?”
胡搅蛮缠的质问,谢锳无法给与回应。
谢楚是先帝的私生子,是宫婢爬床生下的皇子,再不堪,也是他周瑄的兄长。
他没有错,却可以被高高在上的他们指责,抨击。
此时此刻,谢锳终于能明白谢楚压抑沉郁的心情,明白他为何宁可一刀刀搁在手腕,也不能抛却所有朝前看去。有些东西,是枷锁,是累赘,背负着,拖累着,使他永远不能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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