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谅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主子,还是叫大夫开了宁神静气的药方,聊胜于无嘛。
送走大夫后,宋谅见他那命苦的主子半卧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长腿耷拉在床边,看起来是很虚弱,但面色却涨红,显然难受。
他迟疑问:“爷……咱要回府么?”
离了那诡异的熏香,宋星然不至于失去神智,但浑身似有火焚,分外躁动,听了宋谅的话,唇角勾起苦笑,摇头。
他如今狼狈模样,哪里舍得折腾清嘉,若这迷情散药效邪气,害了她身体,更是不妥,再者带着一身脂粉气回家,哪个女子受得了。
宋谅沉思半晌,又小心问:“要不……寻个干净的雏儿来伺候您?”
宋星然有些洁癖在身上,虽开了几家青楼探听消息,又装得浪荡模样,却从来不沾染近身,但如今事态特殊,宋谅也把不准他的想法。
宋星然愣了愣,顺手抓起旁边枕头将宋谅砸了个正着,无奈且气恼:“滚犊子。”
最后主仆二人一合计,捣鼓了一池子冰水,宋星然在冰水中泡了三个时辰,方算挨了过去,此时天色已然微光,翻出鱼肚白来。
起来时,宋星然湿发湿衣,混像个水鬼,他双唇惨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宋谅忙给他裹上干燥的布巾,安慰道:“大约是夫人想您了。”
清嘉此刻确然在想宋星然。
他一夜未归,派人去打听却又传回了他英雄救美,缠绵悱恻的绝美爱情,气得清嘉难以安眠。
三朝回门,眼看着天就要亮,索性不为难自己,从床上坐起来。
清嘉憋着一肚子火,抄起他的枕头便扔了出去,咬牙切齿,骂道:“狗东西!”
作者有话说:
①来自于百度。
第30章
枕头扔出去时,清嘉竟好似浑身力气随之卸下,竟是一阵天旋地转,又软绵绵地倒下床榻,她扶着床沿缓慢撑起身体,吓得听雪连忙将手中的热毛巾放下,再去看清嘉时,她煞白一张脸,竟是没有半点血色。
“小姐,可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清嘉摇摇头拒绝。
宋星然在外头闹得风云骤起,整个京城的人仿佛都在看戏,这才第一天宋星然夜不归宿,她晨起便要看大夫,这传出去了,徒惹旁人看笑话。
何况,她知道自己身体。
大约是昨夜总想着宋星然,想他不知何时会回来,便睡得不安稳,大约是翻来覆去,夜里着了凉罢了,碍不了什么事,至多歇息两天便好了。
其实她气,是气宋星然新婚燕尔便不给她脸面,本来坊间便传着风言风语,说她是个心肠恶毒的女人,她的夫君其实满心满眼都是花魁娘子,这些清嘉都无所谓,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只管他们说去了,但宋星然在新婚期便去给曲烟波撑腰,为曲烟波大闹顺天府,甚至闹到皇帝跟前。
这是她不能忍受的,甚至心中产生了浓重的危机感。
宋星然对她不仅无几分真心,甚至罔顾她的体面尊严。
新茅厕也有三天香呢,她人才嫁过来,便出了这档破事,若往后新鲜感消磨了,只怕她的苦日子在后头,少不了要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天幕渐明,今日是三朝回门之期,而她家夫君却还在青楼楚馆宿着,便是她一贯的厚脸皮,也有些难招架旁人异样的眼光。
母亲、清许会担心她过得不好,祝满会因她不受重视,便轻视他们,张氏会因轻慢她,便苛刻他们。
她叹了口气,尚未思考出面对的方法,只能见一步走一步:“听雪,先与我梳妆罢。”
无论如何,这满脸疲倦憔悴的病容,是不能叫母亲看见的。
再难受,也得让母亲兄弟安下心才是。
清嘉心中气恼:“叫人去外头看看,宋星然那狗东西回来了不曾。”
吓得听雪直去捂她嘴。
只是打探也是徒劳,宋星然并未归家,清嘉梳妆、换衣皆拖着时间,也不曾等到他回家。
连容城郡主都着急,吃早膳时对她再三安抚,也是咬牙切齿地骂宋星然:“逆子!”
清嘉心里点头不迭,面上却装作大度无奈的模样:“大约他有他的苦衷。”
“呸。”容城郡主气恼:“我怎么生了这么花心浪荡的登徒子!”
是啊?清嘉心里也在问。
容城郡主抓过她的手,轻拍了两下,柔声安抚:“我准备了些礼物,一会儿出门,一道带回去,权当是娘的一点小心意,过些时日,我再发帖子邀你母亲来聚一聚。”
“还有便是,你出门时,用我的那辆马车,宽敞些,也舒坦些。”
清嘉看得明白,这是郡主娘娘在给宋星然赔礼道歉呢,清嘉照单收下,云淡风轻地道了谢。
哎,除了宋星然让她不高兴,信国公府个个她都喜欢。
——
清嘉才下马车,便瞧见祝满领着孟氏与张氏在门口等着,祝清萍在身后,脸色阴恻,清许却不在。
见她孤身一人,众人表情各不相同。
站在前侧的祝满先显得失望,喜气洋洋的笑容僵了一瞬,然后又挂起了和煦慈爱的假笑。
清嘉笑着解释:“夫君有公事在身,一大早进了宫,抽不出身陪我,故而备了几份薄礼物,聊表歉意,过些日子,再登门拜访。”
“呵。”张氏笑得嘲弄:“姑爷真是大忙人。”
祝满扭头呵斥:“闭嘴!”然后和颜悦色道:“进去罢,你身子弱,莫在门边吹风。”
孟氏目光凝在她身上,含着忧虑,始终不曾说话。
清嘉叹了口气,上前挽住孟氏,于是便成了祝满在左、孟氏在右,她夹在父母中间并行的姿态。
可是从未有过的。
清嘉小时候也盼望过有这么一刻,但如今到来时,却觉得索然无味,迟来的父爱太过轻贱,何况祝满,也不过为了宋星然,才勉强换了脸面罢了。
虚伪得叫人作呕。
宋星然为曲烟波大闹顺天府一事人尽皆知,今日更不曾陪她回门,若换了寻常人家的父母,早便义愤填膺要为女儿出头,可祝满呢?
喜气洋洋地受了她带来的礼物,更苦口婆心地劝解她:“男人嘛,哪有不风流的,尤其是你家姑爷,更是多少女子扑上去,你做人家正头娘子的,需得大度包容,笼络住夫君的心,方为正道。”
得亏她在宋星然身上不求情爱,否则听了生身父亲这话,或需要气晕过去,清嘉只当自己聋了,心中却在想着清许。
她回门,如何不见他踪影?
清嘉挽着孟氏的手,边走边聆听祝满的“教诲”,脸上勉力挂着客气的笑,心里却早已烦不胜烦。
孟氏在旁,低垂着头,一句话也没说,耳畔竟是祝满喋喋不休的说教声:“昨天那事,你切勿咄咄逼人,惹了姑爷厌烦。”
清嘉叹了口气,心想这去祠堂的路当真遥远。
见她爱理不理,祝满声音大了几分,气急:“哎呀!你听见没有?”
清嘉懒得与祝满多说,糊弄地嗯了几声,问:“清许呢?怎么不见他?”
孟氏眉头低垂,没有半分喜色,小声道:“他昨日上学,与同学有些争吵,动了手脚,昨日半夜,不知怎么的,发起了高热,如今大约还在睡着,所以没叫他起来。”
清嘉一颗心登时悬了起来,急切道:“叫大夫看过了么?”
若非病得严重,怎会不来见她?
清嘉心中一瞬间闪过许多画面,都是不大好的,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瞄了一眼张氏,压低声音:“她不会又拦着罢?”
孟氏摇头:“不曾拦着,昨夜大夫便看过了,说是寻常风寒,并不碍事。”
母女二人说着悄悄话,祝满又不满了,不耐烦道:“这些琐事,与她说了又有什么用,清嘉又不是大夫!”
又催促清嘉:“快来,莫耽误了回禀祖宗的吉时。”
什么狗屁祖宗,若清许有事,恨不得将那神牌一把火烧了才好,但孟氏说大夫瞧过,没有大碍,清嘉才提着心肝,去了祠堂。
此后,原该是新婚夫妻与父母敬茶的,但清嘉心里记挂清许,只推说自己身体不适,忽地有些头晕,祝满自不会为难她,极慈爱地叫她好生休息,午饭时分再叙,又叫她差人去请宋星然。
清嘉一一应下,恨不得马上飞到清许面前。
她行路匆匆,迎面被个人拦住路,她怒目而望,果不其然,是祝清萍。
祝青萍满脸嘲弄:“我当你手腕如何过人,原来也是个笼络不住夫婿的,才新婚燕尔,他便去逛窑子,眠花宿柳,似乎,姐姐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嘛。”
祝清萍瘦了一大圈,脸上是浓妆厚粉遮不住的灰败之色,目色浑浊,显出癫狂的模样,她不久便要嫁给赵严作续弦,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清嘉出嫁前,祝清萍便重蹈了清嘉的覆辙,被幽禁于房中,也是前两日家中有了喜事,又兼张氏日夜哭诉求情,祝清萍才有了出门的资格,但身后却始终跟着两个守卫,被严严看管。
清嘉其实很可怜祝清萍。
她们都不走运,投生作了祝家的女儿,都有一个黑心肝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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