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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艳书1:一梦金[全集] (伍倩)


  万漪在心底一打转:要不然就是自己看错了,那黑影并不是白凤,这样一来,一个陌生女子在这夜静时分潜入白珍珍的房中意欲何为?书影若还在这里,准会抱着十万分的关心前去查看,她既然暂离,自己也就该代为尽责,照管这一位“珍珍姐姐”的安危;而更叫人惴惴的是,倘若溜进来的女子果然是白凤,那她和白珍珍一起安排下这一出诈死大戏,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难不成是有什么针对书影的诡计?
  就在这节骨眼儿,万漪的眼前却骤地闪现过佛儿指着自己的鼻子臭骂“狗丫头”的轻蔑模样,要被佛儿撞见这一番情形,定又要骂她是“狗拿耗子”。可是万漪想,就算有这么一条癞皮狗吧,从落地就被嫌弃、被薄待,连父母都对她踢来打去,她长这么大,唯独一个对她以礼相待、以心相交的就是一位爵爷家的贵小姐,那么这条“狗”又该不该赤胆忠心地护着这小姐呢?万漪不过就是个贫穷无识的小丫头,从来也没听过什么叫作“士为知己者死”,她只是觉得,人不能不如狗。
  所以她虽然是怕得要命,却依然蹑着脚挨去了东屋。她绕开睡在门外地铺上的一位仆妇,轻掀开门帘,将耳朵贴住了门扇。她暗暗想,自己就偷偷听一听里头在说些什么,但只和书影无关,她转身就走。
  万漪又怎能预见到,往后那长长的一辈子,她再也不会有可能从门后的一幕转身离开。
  她迎耳撞上的第一句话是:“鸾姐姐……想勒死我?”登时间就令得她脊骨发寒,隔过了片刻,才又听见这一个陌生而缥缈的声音在轻轻呢喃:“阿弥陀佛。凤姐姐,你还活着……”接下来是几声细语,完全被万漪自己脉搏的搏动之声所盖过,再之后她就认出了白凤的声音——扁平而扭曲,似乎被在地下踩踏过一样,但无疑是白凤:“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我就是要和天意拼一回,我知道赢不了,我只想输得慢一些。对不起珍珍,大姐对不起你,我不怪你,我只怪天意……”
  真正吓坏万漪的不是白凤古怪的音调,而是糅在那之中的另一个声音,曾经她的花儿妹妹得了痨病后常常喘不过气,就会发出这种吱吱呀呀的挣气声,似一扇门在剧烈地晃动。万漪很清楚,就是这扇门即将把一对相亲相爱的姐妹永隔在两端。
  她无法判定卧室的房门到底是怎么在她手底下滑开的,万漪只感到了心中一震,双膝一软,人就向前倒过去。她伸手撑了一下子,黑洞洞的房间便在她眼前迸开了裂缝:房间里的睡床上对坐着两名女子,一名面向门外,将两臂勾住了另一名女子的后肩,下巴也搁在她肩上,脖颈后仰,鼓突的两眼甚至在暗夜里都放射出寒凉的刺光;而她身前那一名女子则将她紧紧揽抱着,头面相贴,两手在两边牵拉起一条绳索般的东西,看起来既像是捆绑,又像在狠狠地拆开她们俩胶着在一起的身体;那重合的剪影宛如一朵只向着夜晚吐露出蕊心的巨大花朵。
  然而门开的一瞬,花朵就萎谢了,一名女子倒下去,另一名女子扭过了脸来。
  一看清那张脸,万漪的喉头就一紧,两肺里的空气刹那间全都被挤压了出去,她无法呼吸,亦无法动弹,只能愣愣地瞧着那张脸一瞬后就逼上前。白凤冷冷俯视着她,一把将她拽进了屋里。
  那屋里发生的所有,万漪回想起,只觉像一场梦。但有些梦醒来后,一翻身又照样睡去,有些梦却会令人辗转再难眠。那一夜过后,万漪就再也没睡着过。以往要是碰上了失眠或梦魇,她与书影就挤进一个被窝里抵足谈心,直说到困意袭来,但现在纵使她说上个三天三夜,也说不清为何自己一瞧见白凤,脑袋里就猛变得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人都被什么冲击到半空中飘浮了起来,旁观着某一个恶魔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她准是被恶魔附了体,否则怎么可能在被恐惧掏空的同时有胆量去杀人?又怎么可能在犯下了无可推诿的罪行后却依然拥有着全然无辜的双手?万漪想不出该如何对书影解释:她真的极度恐惧,她真的极度无辜,她真的极度残忍地和白凤一起谋杀了白珍珍。
  最终,万漪一个字也没对书影说。她独自一遍遍消化着每一点儿细枝末节,像一头长了四个胃的斗牛:她把白珍珍的“尸体”从地板上拖行而过,她发现了白珍珍依然在一呼一吸着,她扛起了白珍珍的双腿,眼看着白凤将其悬挂去房梁上……她记得自己逃命一样逃出了细香阁,一头钻进被子里簌簌发抖,她记得佛儿在旁边咬着茶饼含含糊糊地嘟囔:“你又半夜做贼去了?”她记得天没亮,院子那头就有人嚷嚷起来:“珍姑娘自杀了!”她记得自己一下子就从铺上弹坐而起,仿佛又听到白凤在背后——在四面八方,一声又一声地低问着:“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万漪!——叫你呢,万漪!”
  万漪这才被从纷纷杂杂的乱念中唤回,她定目一瞧,却见白凤的大丫头憨奴不知何时来在了铺前,亸着两肩道:“凤姑娘有事情叫你去。”
  仿似腹部挨了谁一脚似的,万漪瑟缩起身体,“我不舒服,一步也走不动。有什么事情,请憨奴姐姐就在这里吩咐吧。”
  憨奴自是不依,一个劲儿叫她上前楼去,万漪却怎么说也不动,两三个回合后,憨奴就有些变脸变色的了,“这两天都叫过你好几回了,你却回回给我推三阻四,竟敢和凤姑娘拿架子吗?!”
  书影在一旁见万漪满额的虚汗,忙搂住了她朝憨奴道:“人家是当真不舒服,连猫儿姑都准她在屋子里歇着了,不信你去问。”
  憨奴将一双细目往两人的脸上挨个儿一剜,“丽奴,我劝你收敛些吧,珍姑娘可不能背着棺材板给你撑腰了。万漪,我们姑娘是有好事儿叫你,你不去别后悔。有福不会享,自个儿找罪受。”
  她又骂了句“一色儿的贱骨头”,怫然径行。
  书影冲憨奴的远影皱一皱鼻子,手挽着万漪道:“姐姐,你脸上都没血色了,快躺下歇着吧,有什么事儿我替你顶着,不用怕那个白凤,谁晓得她又在转什么鬼心思,你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她三番四次叫你干什么?来——”
  万漪呆呆地受著书影为她铺枕头、展被子、打手巾、褪衣裳……她一把握住她忙碌不休的手:“妹子,你别为我忙了,我不配你对我这样。”
  书影拔出两手,揿住她两肩,推着她倒去枕上,“又跟我见外。姐姐,我就是你亲妹子,做这些是应当的。再说……”她眼圈一红道,“珍珍姐姐也没了,我在这里可就剩你一个了。万漪姐姐,你千万好好的。”
  万漪直望书影那满凝着关爱依恋的双眸,又感到了窜动在自己舌尖之上的烈火。假如我告诉你,是我杀死了解救你、庇护你的珍珍姐姐,你还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吗?
  她的心问出了问题,但耳朵却并不想听到答案,为此她的嘴巴将恒久忍受着秘密的烧灼。
  “妹子,我嘴里干得慌,烦你帮我倒杯茶。”
  “哎。”书影拿起了一只粗瓷大杯,往杯中倾入了一注茶末子满满的酽茶……
  水面微漾,盛着细净香茶的龙泉窑双鱼杯被递进了一只玉手之中,那洁白纤美的指掌又将杯沿送到了两点朱唇之间。一口温茶落入,继之就滚出了白凤冷冽的声音:“看来我低估这小丫头了,她还没笨到家。”
  她倚坐在窗前,长发攒着一窝丝,只在前额环了根珠子箍,太阳穴上贴着两方膏药,稍带几分病相,却愈发显得俏生生、疏落落。
  憨奴接回了茶杯,含着冷笑道:“这小丫头定然也猜到姑娘必不能容她久活的,所以怎么说也不肯来,还抬出猫儿姑来压人。”
  “是吗?既这么听猫儿姑的话——”白凤将腕子上一只珍珠软镯来来回回捏弄了一阵,就有一道闪光自其眼中忽忽而过。她对憨奴小语几句,抬臂指向另一头的妆台,“就拿九千岁新赏我的那一对金刚钻串镯吧。”
  憨奴依言取出了一只锦盒,又犹豫道:“这样名贵的珠宝,拿去做饵,太可惜了吧。”
  白凤回以机锋深潜的一句:“不名贵,又怎会诱得动万漪那丫头‘携宝私逃’呢?”
  “可姑娘手头的贵价珠宝多了去了,何必非这个不可?京中的贵妇最追捧西洋的金刚钻,谁得了个翻头好些的戒指都够炫耀一阵,这镯子可是全钻满镶,颗颗都黄豆那么大,还是名匠切割,亮得瞎子都要睁眼看,足称得上是无价之珍了,姑娘竟舍得?”
  “九千岁秘赏我这对镯子,是因为我‘大义灭亲’,为继续替他监视盛公爷,而亲手除掉了珍珍妹妹。这诚然是‘无价之珍’,所以我才不想再多瞧一眼。”
  憨奴见白凤陡地双目一颤,竟洒下了两串热泪,虽然马上被一拭而过,但她还是瞧了个真真切切。她一阵心惊,低头道:“是,奴婢多嘴了。”
  白凤摆一摆手,“你走吧,叫秀奴替我把妹妹的佛经拿来。”
  珍珍死后,白凤令人将未曾陪葬的那些遗物统统搬到了自己的房中,经书、木鱼、佛像……她把从前一袋接一袋抽水烟的时间拿来抄经、敲鱼、拜佛……一做就是好几个时辰。憨奴看着白凤点上了一炷清香,一笔一画地在桌边写经,同她做其他事情的样子相比,瞧起来十分笨拙。当憨奴想到“其他事情”的时候,她所想的是“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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