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绾慌张了下,试图转移话题:“二姐姐,用膳?”
饭罢微雨稍停,谢青绾要带她去瞧那片新修不久的露央湖,却被谢绮玉推着回了屋里。
“是是是,我知道她待你好了。”
谢青绾这才消停下来,同她并肩坐在矮榻上,服着午间的汤药。
谢绮玉坐在身侧仔细端详她的脸:“既然他待你这么好,怎么就没养出半点肉来?”
谢青绾含糊不清地回她:“哪有这么容易。”
侧身间,合拢的衣领散开一点,她秀气又分明的锁骨在雨后初霁的天光里白得惊人。
再往里,似乎有一点红。
谢绮玉已是成过婚的,自然知道那是甚么,一时感慨复杂地轻弹了下她的脑袋。
不疼,反倒亲昵。
她问:“谢阿绾,他当真待你好么,有没有不顾你的意愿,或是,”
“或是不顾惜你的身体?”
谢青绾听得云里雾里:“自然是真的。”
她转过头来,湿漉漉地望着二姐姐,诚恳请教道:“甚么叫‘不顾我的意愿’、‘不顾惜我的身体’啊?”
谢绮玉从她的回答中捕捉到很关键的一点:“你们洞房了么?”
——
顾宴容回府时入夜已渐有些深,垂落的帐幔与重重衾被间,谢青绾呼吸平稳,睡颜乖巧。
小皇帝的事算得上棘手,忙得他与她近乎说不上两句话。
衾被揭开,熟悉的气息热乎乎地从身侧贴上来。
谢青绾立即像是觅食一样自发手脚并用地缠上去,摸索着胡乱蹭嗅他的气息。
顾宴容抵住那颗蹭得毫无章法的脑袋,如她所愿地将她圈进怀里,低声安抚:“绾绾。”
谢青绾被他抱得踏实,模糊间有了一点意识,嗓音细软又含糊:“好晚了。”
顾宴容在她发顶嗯了一声。
又听她说:“殿下每日这样奔波,怎么不宿在宫里呀。”
话中体贴,暗地里却紧巴巴抱着他的左臂。
顾宴容嗓音低沉却悦耳,重复她那晚的说辞:“我们绾绾一个人睡,很冷的。”
第44章 黏人 ◇
◎留绾绾一个人偷偷生闷气么◎
谢青绾迷迷糊糊“唔”了一声, 大约是很认同的意思。
他连日来格外忙碌一些,难得此刻能有一点温.存。
谢青绾嗅着他怀中气息,睡意惺忪地问:“殿下明日仍要入宫么?”
闷声闷气的。
顾宴容纵容她全无章法地缠上来,慵倦时嗓音很冷, 眸色漆黑:“嗯。”
沉寂又冷淡。
谢青绾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她好像……是有些太过于缠人了。
顾宴容每日五更未至便要起身入宫, 直忙到宫门下钥,还要策马赶回来伴她一同入眠, 确是很辛苦的。
正是懒倦困乏的时候,自然不喜有人在旁侧絮絮多语。
谢青绾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 些个世家大族似乎都有“食不言, 寝不语”的规矩。
他出身皇族, 也会讲究这些的罢。
谢青绾深切反思过, 乖乖松开了他, 一个人往靠近墙壁的那侧缩了缩。
里侧余出来的一截衾被很凉,冰得她眉尖微蹙。
才挪开一点距离, 原本慵懒倦怠的顾宴容在有所感知的刹那张开了眼,昏暗中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动作。
实在很凉。
谢青绾才伸脚探了探, 忽然被一只强悍的手臂锁住腰肢, 近乎是拖行着拽回了他怀里。
顾宴容像是一瞬间剥开了那层散漫慵怠的表象, 那只手臂圈得她腰侧隐隐生疼。
热息和死寂中卷如风雪的嗓音一同在她耳中炸开:“去哪?”
另一只手随之盘绕上来。
谢青绾被他密密实实禁锢在怀里,听他哄睡一样碾在她耳廓上:“绾绾能到哪里去。”
她开口想要说话,男人带着温度的指腹忽然重重揉过她的唇瓣。
薄茧粗砾,擦得她霎时泛起泪光。
顾宴容似乎察觉到她有话想说, 却只自顾把玩着这双水莹柔软的唇。
他瞳仁漆黑, 像是潭低不见光的一块寒珀, 眉眼压低时连熠熠烛火都难以映入。
“绾绾病好了?”
嗓音微沙, 仿佛关怀之外还带着旁的意味。
谢青绾茫然抬起眼睛,一时不知还如何回答。
她不答,顾宴容便探过她颈温,兀自替她做出了决断:“是好了。”
他倾身:“不困?”
谢青绾懵懵懂懂地摇头,便被他铺天盖地地吻下来。
小皇帝这一遭变故似乎闹得不可休止一样,顾宴容接连几日披星戴月,忙起来同她连话都难以说上几句,更遑论其他。
谢青绾便乖乖仰着头给他亲,透不过气时才呜着推他。
她小口换着气,气息不稳地靠在他肩上,以为便算就此结束:“明日又要摸黑起早,快……”
才起一个话头,谢青绾忽然低低惊了声。
她安置时穿得衣裳最是亲柔软和,下摆宽松轻易便能推上去。
这样的衣裳料子金贵,又因着她体质孱弱之至,稍有一些藏垢便能累得她成片地起红疹,寝服小衣之类干脆全由素蕊亲自来洗。
晾干熨平,熏香收柜,无一处不细致讲究。
因着阑阳城地处江南常年阴雨,洗好的衣裳有时久晾不干,便还要支起暖炉来熏干。
堆到颈间的衣摆蒙住谢青绾大半张脸,她从料上嗅出炭火的木香,连同熏焚椒兰趋避虫蚁后的一点余味。
似乎是素蕊前几日所洗。
她脑袋发空,心如擂鼓,有关书房的某段记忆纷至沓来。
他说这些东西不该分开,喜欢,想要,理所当然。
他在耳边很郑重地誓诺:说“只有你,绾绾”。
明明都教给她了。
谢青绾紧张得呼吸都乱,手指在雪锦质地的褥上攥了攥复又松开。
她缓缓张开双臂,回抱住了他。
窗外又断断续续下起了雨,打落在木质的窗沿上,声响迟迟。
谢青绾在衾被间躺得歪七扭八,将要睡熟的时候手心里攥着的衣料正被一点点剥离。
模糊间睁开眼,只捕捉到一抹顾宴容披衣起身的背影。
她困极,迷迷糊糊揪住他衣衫下摆。
顾宴容动作一迟,转过身来摘下她的手,捏一捏掌心便放回衾被。
谢青绾半抬着眼,又看到他颈间浮现出分明的筋骨,薄汗被蜡烛的光火一照,显出细碎的浮光来,薄唇较平日里更红一些。
嗓音又低又哑,粗砾如他覆着薄茧的掌心:“听话,绾绾。”
谢青绾便又困极地睡过去。
第二日晨起果然又不见人,身侧的衾褥早已没了温度。
素蕊进来伺候,回禀时仍旧是她近来每日都会听到的那句:“王爷今晨五更未至便动身入宫去了。”
谢青绾身上寝服揉皱得有些不成样子。
她复又合拢帐幔,有些温吞地将玉扣从上散开两三枚。
不知是不是多病的缘故,她肌肤格外薄些,平日里稍有磕碰便容易积下骇人的青紫来。
借着将亮的天光与残烛灯影,谢青绾果然瞧见锁骨往下的连片叠红。
雪堆更甚。
谢青绾擦着上回余剩的药膏,冰得轻嘶,蹙着眉忖度他为何偏就如此钟情这里。
早膳间飞霄忽然来禀,说摄政王留了话,早膳之后启程入宫,大约是要小住四五日。
谢青绾捧着药碗,眼睛亮了亮。
外头雨还在下,素蕊撑伞送她矮身钻进车舆里,趁众人忙碌间立在窗牗旁叮嘱道:“王妃,宫里规矩重,奴婢同芸杏用不能贴身照拂,您要好自珍重才是。”
她已将她衣食住行诸多讲究列了单子,摄政王权势盛极,想来宫人也不敢轻待了这位王妃。
见她郑重点头,才算放心一些:“王妃新近还未看完的书都在随行的箱箧里,看书伤身,选一个识字的宫人读给您听。”
谢青绾一一记下。
素蕊随行至长耀门,同守候已久的宫人交接了箱箧行礼,目送她在一众内侍的簇拥下走远。
谢青绾不紧不慢地跟着引路的宫人往前走。
她步子轻缓而平稳,透出一点恹恹幽浮的病弱之感。
还未开口,身侧替她撑伞的宫人已禀道:“王妃娘娘,王爷吩咐先领您到临山殿暂作休整……”
话还未说完却忽然噤了声。
谢青绾似有所觉地停下脚步,瞧见不远处步履极沉的摄政王。
周身一众宫人伏地叩拜,连替她撑伞的都深深埋下头,不敢直视。
他走近,先将谢青绾斗篷上缀连的帽子戴好。
帽围有些大,霎时间将她视线遮得严严实实,要努力仰起脸,才能勉强看到一点他骨相清峻的下颌。
谢青绾暗地里扯一扯他的衣袖,小声说:“殿下,这于礼不合。”
帽檐旋即被挑起来一点,露出她水莹莹的双眼与秀气鼻尖。
她肌肤胜雪,是白而通透的模样,在微雨间不知缘何更透出单薄脆弱的美感。
唇瓣仍旧浅淡没有血色。
顾宴容指尖挑着她一点帽檐,忽然俯身吻过她鼻尖。
原来还有更于礼不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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