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嫁了一回,可两回心绪完全不一样。
上辈子她应当也是兴奋的,有种梦想成真的不踏实感,心里端的都是小心翼翼。
这一次,她仍有期待,可是却不是对身份对将来,而是对他,对自己。
期盼那一人与萧章远不一样,期盼一个与从前不同的自己。
今日这种情况是刚重生回来的那个她绝对想不到的,那时候她每日笑着,可心中却都是恨,整夜整夜睡不着就怕那些灾难再来一回。
裴婼冲镜子里的人扬了个笑脸,不会重来了。
她没嫁太子,林采儿死了,季贵妃疯了,她没有重蹈覆辙,并且远离了那些噩梦。
裴婼不知,她这浅浅一笑已让一旁等候着的董依依看呆。
裴婼平时不爱化浓妆,就算上街也只是简单描描眉涂个口脂,日日清冷得如同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可今日的裴婼由着妆娘侍弄,本就精致的五官在胭脂水粉的打铺下妩媚与优雅并存。
眸含春水鼻似峰,红唇娇艳欲滴,面如凝脂肤胜雪,一头墨发终于盘了起来,一颦一笑间已不见少女姿态。
若不是董依依一直在她房里玩闹,她几乎以为是换了个人坐在那儿。
“表姐.......”董依依呆呆喊了一句,裴婼缓缓转过头来,再次让她心中一窒。
那含笑的眸子直摄心底,夺人心魄。
表姐不能随他们回卫阳,是她人生最大的遗憾。
那头温氏忙活完了外面,开始进屋来催促,看到镜前的人时也怔了,好一会儿才道:“快穿衣裳,听说世子已经从王府出发了。”
可那件嫁衣哪是那么好穿的,一层又一层,样式繁复得两个嬷嬷都搞了好一阵,秋嬷嬷一边摸索一边道:“这嫁衣好看是好看,可也太繁琐了些。”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过去,衣裳终于完整穿好,而嫁衣里的人已是累极。
裴婼一抬眼,就看见自家娘亲在偷偷抹泪,“娘亲,您干嘛呢,我都没哭您哭什么。”
秋嬷嬷也偷偷揩了揩泪,“夫人这是高兴呢。”
“是是是,娘亲这是高兴,咱们婼婼长大了。”温氏牵着裴婼的手,感慨:“今日我的婼婼就是这世间最好看的新嫁娘。”
“表姑母,您说错了,婼婼表姐每天都是最好看的。”董依依道。
屋内几人大笑,纷纷称是。
“嬷嬷,外面备了茶水,你们先去休息会,我与婼婼说些话。”
等人都走后,温氏牵着裴婼在椅子上坐下,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
“娘,我这又不是远嫁,就隔了几条街而已,不是随时可以回来吗?”裴婼自然懂得温氏的心思,先开口安慰。
温氏是个爱落泪的,一句话下来眼眶又红了,“娘亲知道,可是为人妇与为人子女总归是不一样的,娘亲之前一直甚少教你那些管家驭夫之道,今日便趁着这会儿与你说说。”
“宁家关系简单,这也是我与你父亲放心把你交给宁世子的原因,可简单也有简单的坏处,你一嫁过去那全家上下都盯着你,中馈之务也定然会交到你手上。”
温氏停顿了一下,“现在宁家掌家的应是世子大嫂,可他那大嫂毕竟是二房出的,这中馈你该拿还是要拿回来,可千万别因为拉不下情面就让大嫂管着,你才是宁王府的女主人,明白吗?”
“知晓的。”裴婼敛了眸,柔柔应下。
“你平常性子软,可管家不是易事,该狠时就要狠,不要顾这顾那的,到时候让下人钻了空子,骑到你头上来。”
这些话上辈子温氏也同她讲过类似的,可那时候她平静得很,甚至隐隐还觉着有些烦躁,可此刻已经全然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
“还有啊,世子一代单传,到你身上老太太定然会催促着生儿育女,可你现在年纪尚小,此时生产是万万不可的,你也与世子说说,完事后定时服药,晚些时候娘亲给你张方子。”
裴婼微微红了脸,点头。
“可服药服多了总归对身子不好,你劝着世子,节制些,不能回回都依了他去。”温氏说这话寻常无比,可裴婼越听脸越烧,羞得不行。
温氏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递给她,裴婼知晓那是什么东西,接在手上就如烫手山芋般,眼睛都不敢在上面放一眼。
“好了,娘亲多的也不说了,好在呀咱们两家离得近,今后若是遇着什么事就回来告诉爹爹和娘亲,知道吗?”温氏拍拍她的手背,“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平时都捧在手心,可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这回换裴婼掉泪了,金豆子扑簌扑簌从亮晶晶的眸子里滑落下来。
“哎哟,别哭,等会哭花了妆还得再来一回。”温氏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
可裴婼一哭就停不下了,最后不得已,妆娘又进来忙活一阵。
前院锣鼓喧天时,几人便知宁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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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氏最后给她带上那沉甸甸的凤冠,喜帕一盖,裴婼眼前只剩一片红,“走吧。”
裴婼牵上温氏的手,离开她住了十几年的屋子。
锣鼓声已停了下来,只剩人声鼎沸。
穿过回廊、拱门,来到前厅。
裴婼有些紧张,停住了脚步。
温氏则道:“走吧,莫让世子等急了。”
裴婼心想:他早就等不及了。
她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帕子里一方天地,随后一双金缕祥云黑履映入眼帘,原本紧张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裴婼听着爹爹娘亲的祝福与叮嘱,眼眶又红了,最后硬是强忍着泪上了裴玦的背。
裴玦此刻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用只有俩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婼婼,要是世子今后欺负你了,定要告诉阿兄,阿兄就算豁出去也要给你出头。”
“好,谢谢阿兄。”
在一片喜乐中,裴婼上了花轿。
随后不知在长安城里转了几轮,礼乐声不绝于耳。
迎亲队伍最终在黄昏吉时前抵达宁王府。
有妇人撩开车帘,引着她下车、过门、拜堂,最后送入洞房。
宁暨是与她一齐回来的,于是又盖着帕子与他喝了合卺酒行了结发礼,所有事情全部结束。
喜娘们都退了出去,裴婼掌心落入宽厚的手掌中,由他牵着往里走去。
裴婼霎时慌张起来,娘亲没跟她说这么快洞房啊,他不用出去接待宾客吗?
等在床边坐下后才听到他温润的声音,“婼婼,等我回来。”
这是俩人今日说的第一句话。
裴婼没点头,直接出声应他,“好。”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房间门“啪”一声关上,裴婼紧绷了一天的身子才松弛下来。
成婚真是太累人了,她身上的衣服、头上的凤冠真的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裴婼掀了盖头,入目是遍地的红,心内惊了惊。
她以前进过他的书房,可卧室却是不曾踏足。
屋子很大,里间外面加进来比她的小屋子要大上一轮,屋子里所有物品都用上了红色,就连屏风都是红色鸳鸯图案。
囍字剪纸到处都是,外间桌子上堆满了各中吉祥物事,红烛映照,帘幔层层叠叠,木质熏香缠绕。
床边是两盏长明灯,此刻正一闪一闪散发光芒,裴婼从百子云锦被上拾起硕大的花生枣子,轻轻笑了出来,都是差不多的布置,可一看便知宁王府准备得比太子娶妃还要精致。
裴婼收回眼,喊了声:“绿衣。”
绿衣即刻从门外进来,见到裴婼时惊呼一声,“姑娘您怎么把盖头掀了,嬷嬷说要等世子来揭的。”
“无事,你快来帮我把这凤冠拆了,重得我脖颈都撑不住了。”裴婼无论摇头扭头都被头上凤冠桎梏住,直直僵了一天。
绿衣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不吉利的。”
绿衣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坚决阻止她拆凤冠的动作。裴婼没法,只好说:“吃东西总可以吧,你家姑娘我一天都没用过一粒饭。”
“这个可以,王府里的嬷嬷说小厨房里早就准备好了,我这就去拿过来。”
绿衣离开后,裴婼走到桌子边,想找口水喝可找来找去只有刚刚喝过的合卺酒。她实在太渴了,这会也顾不上那么多,倒了两杯就往肚子里灌。
还挺好喝,有股淡淡的桂花香,于是又倒了一杯。
绿衣很快回来,手上端着小米百合粥还有些小点心,“姑娘快吃吧,都热着呢。”
“嗯,你去帮我倒壶水来。”裴婼说完端起那粥就是一大口。
可还没用几口就听见绿衣慌慌张张跑回来,推开门就喊:“姑娘,快快快,世子正从前院往这走呢。”
这么快?这才多久啊。
裴婼急急放下碗,一手扶着凤冠一手提着裙子往里间去。
等坐下后,绿衣帮着整理好衣冠扶正好凤冠,又小心盖上盖头,屋外已经有低沉脚步声传来。
一声“出去吧”刚落,房间门又“吱呀”关上。
裴婼刚刚放缓的心绪顿时又紧张起来,心跳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颤动,放在膝上的手紧紧绞在一起。
快要行至跟前,他蓦的停了下来,裴婼的心也跟着漏了几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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