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刚才还看笑话的士兵早已退远了,只剩绑手绑脚的盛云锦在门前动弹不得,用一种杀人的目光,被迫听了好长一阵的私房乐事。
满脑子只剩一道声音,欺人太甚,谢家人都是这般欺人太甚。
该杀。
等到谢留出来,胭脂还在屋内整理衣衫,房门倏地打开。
被撞倒在地的盛云锦就如石头般,被迫翻了个身,双眼通红仇视着刚经历情.事,散发糜艳滋味的谢留,视线掠过他,还看到了在里面避开他视线匆匆躲起来的胭脂。
“你们……”
谢留鄙夷地扫视他一圈,侧头伸手对屋内人道:“过来。”
胭脂在他的逼视下,低着头,目光偏移到一旁,亦步亦趋地挪到谢留身边。
靠近之后,谢留十分顺手地将胭脂带到怀里,他挑起胭脂的下巴,让她睁开眼仔细看着盛云锦,“告诉他,你知道错了,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赔偿我的。”
胭脂懂了谢留突然这么做的意图,他之前就说想让他放过盛云锦,就得取悦他。
现在当着盛云锦的面,是想让他误会她,误会她是个背信弃义的反悔小人,若盛云锦信了就会恨她厌恶于她,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破裂了。
“跟他说这些做什么?”胭脂反身,偎依到谢留怀里,手搭着他的肩,极尽被疼爱过后的娇媚妖娆的模样。
就如谢留所愿,胭脂露出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态度,轻视道:“我才知道,他跟夫君你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盛云锦大概没想到胭脂这么翻脸不认人的。
不说痴傻在原地,也有三分惊愕在眼中。
谢留幽漆的眼神,沉默的将在他跟前不知是演戏,还是当真暴露本性的胭脂跟盛云锦观察打量,即使不说话,他也有股淡淡的愉悦和嘲弄在心头。
此时的盛云锦就像个蠢货,谢留看他如看自己。
他所听到的,不就是不久前胭脂对他说过的么?“你同云锦怎么能比”?
“你可比我夫君差远了,我也是鬼迷心窍,一时行错了路,还好夫君将我带上正途,为时不晚。”
胭脂绕着耳边一缕散乱的发丝,感觉到腹部隐隐作痛。
她想可能是方才没穿衣裳的跟谢留厮混一通,天凉引起的,并不是为了自己让人引以为耻的善变虚伪而难过。
她冲严肃审视她的谢留微微一笑,做足了无情刻薄的负心女子的姿态,对盛云锦说:“你一个没什么功名的读书人,还是老老实实考取自己的功名吧,可别整日肖想旁人的妇人。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情分已断,义兄妹都做不成。听懂了么?”
不用看盛云锦此刻的表情,谢留就知道他此刻听了胭脂这番话会感到多荒唐荒谬。
就如那夜的他一样,谢留蹙眉,不带一丝感情地盯紧了说着无关痛痒,却轻易就能重伤旁人的话的胭脂。
这个女子,她到底是怎么生的。
她对他没有心,对旁人竟然也没有心么。
那她对谁……还是她只喜爱她自己?
“夫君,我都照着你的意思跟他说清楚了,可以走了吗?”
谢留回神,他瞥了眼宛如落汤鸡一般吃愣和不可置信的盛云锦,心生不出丝毫怜悯。
哪怕他们经历过同样被胭脂拿作与他人相比的事,谢留还是觉得他咎由自取,他就像信奉战场上强者为尊那样,对盛云锦他都当做了手下败将。
他明白要想彻底征服胭脂这样的女子,就最好不要拿她当普通的妇人对待。
因为这是条美艳的毒蛇,稍有不慎,露出一丝破绽都会被她反咬一口,之后只能陷入永无宁日当中。
但是不会再有那样的情况发生了……他的对手,已经变成了她。
谢留:“走。”
他领着胭脂以胜利者的姿态孤傲地离开,很快留下的亲兵开始处理盛云锦的事情,“你们……要带我去哪?”
胭脂回到谢府后就跟恍如隔世一般。
代表谢留“死讯”的白幡竟然还没撤下,就跟故意让她看到的一样,谢留还贴着她的背在胭脂身后问:“还有灵堂。要不要也去看看?”
疯子。
死是最大的忌讳,既然之前的“死讯”是假的,为什么还要再弄个灵堂出来。
这是谢留在自我诅咒么?
胭脂不想露了怯,她在冷风中摇头,“我想回房歇息。”
然后就看到了曾经侍候她的两个哭红眼眶的小小婢女,激动地朝她跑来,“夫人可算回来了!”
胭脂忐忑的心绪,在见到她们后有了微微的放松,她跟着谢留回来,不仅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还有种不敢面对谢伯卿跟谢愠的心虚。
但好在,他们暂时没出来见面,亦或是还不知道她回来的消息。
谢留没有阻止胭脂从他身前离去,这座谢府以后将是她的囚笼,就跟飞走的燕子被重新捉回来一样,他不担心她会再次逃离。
上回有盛云锦替她密谋安排,下回还有谁呢?
剪了她的翅膀,看她还往哪飞。
胭脂就算不想碰到谢愠跟谢伯卿,然而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就跟等在那一般,还没走近,她就被泼了一身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脏水,浇的周身湿透,臭不可闻。
污糟的木桶被丢到胭脂脚下,谢愠的眼中对她充满了憎恨的恶意,“毒妇,你不配让我叫你‘嫂嫂’,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谁让你回来的?这不是你家,滚,滚出谢府!”
第25章
谢愠恨她,胭脂可以理解,同样了然于心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拂开贴到脸上的发丝草木,剥掉肩头的烂菜叶,在婢女要帮她清理周身杂物时摆手拒绝了她们。
她抬起头,谢愠错愕地发现,胭脂那张脸上没有丝毫悔过歉疚的神情,她总是这样,仿佛所有人都对不起她,好像她做什么都有她的理由。
胭脂回来也跟变了个人一样,她比以前更狠更冷静,也可以说是在谢愠看来更没脸没皮。
刻薄地回道:“不是没死吗?”
“你以为我不想走?那也要我走得成才行,是谢留偏要带我回来,他说过往不究,你兄都没意见,你发什么火。”
不过三言两语,谢愠那张青涩稚嫩的脸就已经怒火一片。
“你说的还是人话?”他瞪着胭脂,“我们到底哪对不起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谢留当初要杀胭脂,谢愠会去拦呢。
因为他记得,谢留不在战场,谢府被归还后,是胭脂不声不响自己过来一个人收拾,清理出他们三个人住的屋子,才请示谢伯卿可以搬过去了。
时运不济,偏逢漏雨,也确实是她冒雨去修理,说他年纪小,谢伯卿雨天膝盖不好,不让他们帮忙。
有时他们的衣裳破了,第二天就有一两套新衣裳被放在屋里。
其实真要细数起来,胭脂不是没付出过没做过好事,不然谢伯卿不会容忍她那么久,谢愠也不会只作弄和她习惯性的拌嘴。
是因为人,总是在爱与恨之间徘徊,纠结不清是该原谅一个人,还是恨一个人。
原谅了,良心上过不去。
不原谅,心里一直膈应。
“到底为什么这么做,说啊!”
面对谢愠无法理解气势汹汹的质问,胭脂用种能让一个至纯至真的少年郎的心都凉透的不屑语气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自然是想那么做就做了。”
谢愠肉眼可见的失望流露于表,仿佛对胭脂的良善还仅存一线希望,现在是彻底被打碎了。
胭脂幽幽地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哀愁悲凉,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勾唇微笑,故意挑衅,“说完了吗?说完就让开,刚才的事看在以前情面上我就不跟你计较。”
“再泼脏水我就不客气了,你要实在对我不满,那就去劝说你兄,让他赶我走!”
胭脂撞开谢愠的肩膀,蹙眉忍着浑身馊水的酸臭气迳自向院里走去。
相比反应极大的谢愠,谢伯卿对谢留将胭脂带回来的事,却是另外一番态度。
下人将他们二人在院外的对话复述给谢留谢伯卿听,谢伯卿垂老的眼皮动了动,年老变得颜色浅淡的眼珠盯着对面的人道:“她既不想留在谢家,你与她和离就是。她这么对你痛下杀手,你心里难道对她没有一丝记恨?”
只有在谢伯卿面前,谢留才流露出一丝受伤的迷惘,“她为什么这么恨我?”从前是,现在也是。
谢伯卿自知每个人境遇不同,很多事未必能感同身受,谢留兴许就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才一直放不下与胭脂这段孽缘。
有的人,终究要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亦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谢伯卿:“若你不知,那就去查,查个明明白白,也好给自己一个交代。”
谢留一走,谢伯卿陷入对往事的沉思。
胭脂进门那年,他因得知长子的衣冠冢被刨气得病重在床,那时身边幸亏还有一个奴仆伺候。
谢留少不更事,谢愠牙牙学语,奴仆替他请来大夫,经过医治久见不好,路边听了卖弄玄机的假道士的话,请到家里宣扬鬼神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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