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他们想赶我走才说姓离开的离,看来是我多想了。”唐棣欣喜地上前,门仆迎上问,“姑娘您是?”
唐棣笑脸微微扬起,单手负在身后,“我叫唐棣,找你家公子离善朴。”
门仆微微一怔,他在离府当差多年,见惯了远远守在门外,想要一睹离善朴风姿的妙龄女子,但找上门来的,这还是独一份。
离川海虽廉洁爱民,但寻常百姓惧怕官威,只敢仰望不敢上前,这姑娘大大方方,没有丝毫怯色,想来并非一般女子。
“您稍候。”那门仆转身进门,片刻功夫出来,躬身回道:“姑娘,请随我来。”说着接过她手中的缰绳,唐棣解下系在马身上的油纸伞,脚步轻快地跟着门仆入府。
府内建筑古朴雅致,庭院中满是高大的梧桐树,一派清冷傲然之气,绕过一座假山,后面便是离府的书房,门口站着的侍从躬身掀起帘子,“姑娘请。”
书房内,离善朴正执笔写字,一身水蓝色的衣袍更显飘逸出尘,他闻声抬头,目光清澈淡雅。
唐棣手中握着伞,脸颊微红,昨日在从栖山下,她并未告知离善朴她的姓名,见他没有半点诧异之色,问道:“你知道是我?”
门仆入内禀报说唐姑娘求见时,离善朴便猜到是在从栖山下向他借伞的姑娘,只轻轻一笑,“姑娘请坐吧。”轻托衣袖,将手中的湖笔置于笔搁之上。
唐棣把伞放在身后的小几上,坐下打量起这间书房,墙面空空,宽大的书架摞满书籍,书案上除了文房四宝和玉石镇纸外,没有任何摆设,房中飘散着墨汁的香气,清雅幽静,却略显沉闷。
离善朴让侍从给唐棣上茶后就静静地坐着,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二次与年轻女子单独相处,然而上次的经历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宝贵经验,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唐棣灵动的目光从书案移至离善朴俊美的脸上,从栖山上并非没有容貌出众的男子,但都似唐玉山那般野性豪放,这样温润淡雅的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瞬间明白了那堵冷面人墙为何把他护的严严实实,这等人物若是遇上个强悍的女土匪,还不被生吞活剥了!
女土匪?唐棣在心里暗自发笑,灼热的目光盯着离善朴看了半晌,直盯得他睫毛微微下垂,目光闪躲。
唐棣原本还脸颊发烫,见到离善朴局促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身体前倾,两只手肘搭在书案上,故意歪头看着他,“离善朴,你耳朵红了。”
一阵沉寂过后,离善朴终于开口,“姑娘……找我有事吗?”
唐棣才想起来还有正事没说,忙收敛了笑意,“你可知道武州的马本初?”
离善朴淡然点头,唐棣站起身道,“从栖山的弟兄今早在北面山口抓了两个可疑人,说是武州派来打探萼州军情的,所以我就来了。”
说完,留心观察着离善朴的表情,见他神色如常,并无异样,坐回到椅子上,“你早就知道?”
离善朴摇头,“只是预料到马本初会有此举,多谢姑娘相告。”
唐棣得意地扬着脸,身体往前凑了凑,“若是你抓到这两个探子,会如何处置?”
“我会放他们回去。”离善朴不假思索地回道。
唐棣惊喜地站起身,素手一挥,“你我不谋而合,我已经放他们回去了,这就叫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离善朴顿了顿,清澈的眼底隐有波动,手指不自觉地捏了捏袖口,“姑娘是从栖山庄的人?”他早已猜到,只是随口一问来掩饰内心的起伏。
“嗯!”唐棣重重地点点头,说起从栖山庄,她的话匣子彻底关不住了,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双手负在身后,悠闲地踱着步子,从山上的四时风光,到山庄内的美食、建筑、匾额上的题字及出处,足足说了两刻钟。
离善朴饶有兴致地听着,没有言语,直到唐棣抿着嘴,伸手摸了摸上腹,“离善朴,我饿了。”
离善朴征了一瞬,嘴角扬起,清俊的眉眼愈发夺目,吩咐侍从去准备午膳。
午膳?唐棣跑去窗边向外望,红日正当空,她急着下山,早膳只吃了几口,本以为因此才会腹中饥饿,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晌午了。
葫芦说杨君兰晌午过后便要回来,她眉间一紧,“离善朴,我该回家去了,过几日再来看你!”还没待他说话,她已经转头跑出门外去了。
离善朴起身行至书房门口,望着她远去的背景,目光中透着柔和的笑意。
第5章 情愫
正午过后,离川海的官轿在离府门前下落,这日休沐,他仍一大早亲自去军中巡视。
自从离善朴放弃进京为官,留在他身边协理军务起,军中大事他都会与儿子商量,这两年渐渐把萼州军都交由儿子统领。
马本初两次来犯,表面是离川海坐镇城门楼上指挥作战,实则是离善朴与军中主将商讨,已经定好了退敌之策,有儿子代为操持着军务,离川海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可现如今周边战火四起,各路诸侯纷纷抢占地盘,萼州渐渐成了孤城,独自坚守的日子不知能持续多久,他必须要早作打算才好。
“今日可有贵客到访?”离川海撩起衣袍前摆,大步跨入府门,声音低沉肃穆。
门仆躬身扶了一把,“贵客到不曾,只有一位姑娘上门来找公子。”
“姑娘?”离川海神情诧异,“哪家的姑娘?”
“小的不知是哪家的,只知道她叫唐棣,在书房跟公子聊了半个多时辰,刚离开不久。”
午膳过后,离善朴坐在梧桐树下的凉亭里品茶,远远见到离川海回府,起身相迎,“爹,可用过午膳了?”
“用过了。”离川海在他身旁坐下,凉风习习,激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见儿子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袍,关切道:“入秋了,出来多披件衣裳。”
“是,儿知道了。”离善朴轻声应着,他虽自幼苦读,没有学过武功,但毕竟出身将门,年少时得空便随父亲去军中跑马打桩,看起来儒雅斯文,实则身子并不弱。
离善朴起身为父亲倒茶,递到他手边,“军中一切还好吧?”
“一切如常”,离川海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萼州今后何去何从,是时候该做个决断了。”他望着满院子的梧桐,眉眼肃重。
“今日家中有位姑娘到访?”离川海看向儿子,冷肃的目光柔和了不少。
“是”,离善朴点头,“那位唐姑娘是从栖山庄的人,今早在山下捉了两个武州的探子,来萼州东边刺探军情的,她特来告知儿子。”
“从栖山庄的人?”
“昨日儿与她在从栖山下的茶楼有过一面之缘,我猜测,她便是唐庄主的女儿。”
离川海捋着胡子缓缓起身,“萼州地界易守难攻,东南的从栖山居功不少,这二十年来为父与唐庄主从未有过来往,只知道此人颇有侠名,虽算不上正道中人,却从不伤害善良百姓,近年来各方混战,也未曾听闻从栖山庄归附于哪一派。”
“今日唐姑娘特意来告知探子之事,不知是否是唐庄主授意,若是如此,我们倒是欠他一份人情。”
父子二人回到刺史府,召集城中守将重新规划起东门的防御部署,直到夕阳西下方才散去。
入夜后,离善朴仍坐在书房里读书,不经意间看见小几上的油纸伞,起身走过去轻轻撑起,只见白色的伞面上多了一枝兰花,绘的颇具神韵,典雅又不失洒脱。
“观乎”,他轻声念着,嘴角勾起,心底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情愫,是他之前从未感受过的,像是清风拂过湖面,露水滑落莲茎。
从离府出来,唐棣一路骑马狂奔,一个时辰出头便到了从栖山庄西门,她踌躇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推开门。
穿过一片梅林,她心中忐忑地向北面张望,未见到杨君兰的身影,心中窃喜,低着头快步溜回房去,嘭的撞上一堵人墙。
“唐武,你站这里干啥?吓我一下!”
“做贼心虚,你又背着舅母偷偷下山去了?”唐武脸上一副挑衅的坏笑,斜眼瞟着唐棣。
“你管我,让开!”唐棣伸手在他胸前用力推了一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步向前。
“你去找姓离那小子了?”唐武得了唐玉山的真传,嗓门极大,话一出口,气的唐棣回头一脚踹在他腿上,他也不躲,嘴里啧啧作响,“那小子一脸书生样,哪受得了你这么凶悍的婆娘!”
“我哪里凶悍了?!”唐棣嘴上反驳,想想自己此时的言行,不免气短了些。
“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不知道你?你在那小子面前装着点儿,别把人家吓跑了!”
唐棣瞥着他,嘴角一勾,脸上浮现出邪恶的笑容来。
“唐大武……”她双手撑在嘴边高声喊道,吓得唐武忙伸手想去堵她的嘴,又不敢真的上手,连连跺脚求饶,“姑奶奶我错了,饶了我吧!”
唐武的母亲是唐玉山的亲妹子,年轻时鬼迷心窍,看上一个江洋大盗,虽说盗匪本是一家,但唐玉山性子磊落,看不上偷鸡摸狗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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