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山见闺女委屈的眼神,偷瞄了杨君兰一眼,对着唐棣假装吼道:“死丫头你玩到天黑才回来,你跟我过来,看我不收拾你!”说完拉着女儿就往外跑。
父女二人脚底抹油一般逃出门去,均长舒了一口气,唐玉山阴沉着脸,“跑哪野去了,咋才回来?”嗓门虽大的刺耳,眼神却柔和的没有半点责怪之意。
唐棣撅撅嘴,“娘不是去钱庄查账了吗,我哪知道她这么早就回来了。”唐玉山摸摸仍在发麻的鼻子,回头瞥了眼房门,压低了声音道:“走,咱爷俩喝酒去。”
二人怕被杨君兰瞧见,干脆躲到酒窖去喝,里面大大小小的酒坛摆了一屋子,足有上百个,大的高约三尺,小的也有一尺来高。
唐玉山新开了一坛酒,取来两个大碗,倒满了递给唐棣一碗,坐在地上往酒坛上一靠,“今日那坛酒我只喝了一半,没尽兴,来,陪爹干了!”说着,捧着碗两口咽下,脸上浮现出无限畅快与满足。
唐棣坐在他身边,跟着一饮而尽,瞥见唐玉山鼻孔中尚有血迹,心中了然,轻声问道,“爹,你鼻子没事吧?”
唐玉山拎起酒坛,又倒了两碗酒,酒从碗口溢出,撒了一地,“没事!爷们流点血算啥,只要你娘能消气。”说着,从怀里翻出一方月白色的帕子来在鼻子上抹了一把,又折了折塞回怀中。
帕子上面绣的兰花清新淡雅,叶子的脉络清晰可见,仿佛能闻到阵阵幽香。
这方手帕与唐玉山野性不羁的性子完全不搭,却是杨君兰一针一线亲手为他绣的,唐棣虽素来不喜女红,母亲逼着她练习她也只是应付了事,而此刻她却想着,或许将来可以为心爱的男人绣一方这样的帕子。
“爹,我看上一个男人。”唐棣往唐玉山身边挪了挪,脸上微微泛红。
唐玉山端起碗刚要喝酒,听闻后怔了一瞬,随即喜的哈哈大笑,把碗扔在地上,酒撒了一半,“说,谁家的小子?爹帮你把他娶回来!”
唐棣嘴角抽了抽,“娶回来?人家还未必愿意呢!我觉得他不怎么喜欢我。”
唐玉山收敛了笑意,眉头一皱,声如惊雷,“老子的闺女还有人不喜欢?”说着,端起碗一饮而尽,咣当一声扔回地上,“那小子若是敢不愿意,老子就把他抢回来!”
自从娶了杨君兰后,唐玉山就鲜少以烧杀抢掠过活,平时做些钱庄、当铺、酒馆、青楼的买卖,除非是欺压百姓、为富不仁的恶霸,他才会命弟兄们去一锅端了。
前朝覆灭这几年,战火纷乱,民不聊生,他为人仗义,引来不少人投身到从栖山,手下的弟兄已近两万之众,想抢个男人回来自然是轻而易举。
“我也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只知道他叫离善朴。”唐棣靠在酒坛上,双手摆弄着袍袖,竟有些小女儿之态。
唐玉山摸着下巴思索了半晌,“离善朴……萼州那个刺史姓离,六年前他家小子中了个什么眼,好像就叫离善朴。”
唐棣眼前一亮,挽着唐玉山的胳膊故意调笑道:“爹,你帮我把他抢回来呗?”
唐玉山轻咳了一声,又灌下一碗酒,恨不得把刚刚说过的大话再咽回肚里去,“那小子若是恶人家的,爹就帮你抢回来了,可萼州的离刺史是个好官,再说他手下有十万兵马,你老子我只有两万人,打不过他!”
唐棣忍不住笑出声,神勇无敌、从不认输的爹爹,就只有在她们母女面前才会认怂,她搂着唐玉山的脖子,撒娇地扬起下巴,“爹,我跟你说笑的,我想去找他,娘那边你帮我瞒着点,想办法让我下山去。”
唐玉山伸手在唐棣背上拍了两下,大笑道:“丫头说啥爹都答应,你放心,你娘那边爹帮你瞒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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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婚约
深夜,绵绵秋雨再次降临,轻柔地打在窗上,唐棣的卧房中仍亮着灯,屋内檀香缭绕,翩跹的香丝映在墙上的兰花图上如梦似幻。
她坐在桌前,撑起那把白色的油纸伞置于桌案上,双手托腮嘴角含笑,回想着离善朴那张俊美无暇的脸。
白色的伞面上,只有外沿绘着巴掌大的松枝图案,略显单调,唐棣目光一闪,提起笔在那片松枝图对称的位置上绘了一枝兰花,旁边提了两个字:观乎?
她小心地收起油纸伞,打开床边的柜子,轻轻放进去。
离善朴,等我下山去找你。
离善朴与泓澄二人自从栖山下的茶楼出来,快马加鞭,傍晚前进了萼州城。
回到离府,离善朴回房换了衣服便去给父亲离川海请安,离川海见爱子回来,知道他尚未用过膳,忙命人备了简单的茶点先送过来,再去预备丰盛的晚膳。
几日不见,儿子并未清减,气色如常,离川海眉头舒展,“善儿,你王世伯身子怎样?季州城内状况如何?”
离善朴用过茶点后,用清茶漱了口,回道:“王世伯的病情不甚严重,只是半年前王伯母突发急症过世,世伯悲痛伤身,加之近来军务繁忙,入秋后又受了寒才病倒了,已经请大夫看过,喝几副药便可痊愈了。”
离川海安心地捋着胡子,“文丙兄无事就好,想来季州还算太平。”
离善朴道:“季州自从归附了梁王,税赋未增,百姓生活还算安乐,梁王未动季州军分毫,仍由王世伯统领,还在外敌入侵时亲调他的熊武军协助退敌,因此深得民心,王世伯也对他赞不绝口。”
离川海点头,“如此甚好。”
六年前,离善朴高中榜眼,正赶上前朝动荡不安,他年少轻狂,本想进京为官,扭转时局,却被离川海阻止,大厦将倾,绝非是这个满怀抱负的年轻人能够力挽狂澜的。
果不其然,那一年年底,叛军攻进京城,前朝覆灭,国内四分五裂,战火不断。
前朝大将军李征在虎威将军沈永旺的帮扶下,先后攻下中部四州,以顺州为都城建立梁国。
两年前,李征死于部下叛乱,沈永旺也跟着战死,梁国陷入动荡不安,年仅二十一岁的世子李宏图继任梁王,迎娶了竟武将军陈偲远的独女为妻,稳定国内局势,对外招降了季州后,又把目光投向了萼州。
这里东南有从栖山,西有泸水河,易守难攻,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同时紧盯着萼州的,还有南边的马本初。
半年前,马本初攻占武州后,又先后两次出兵攻打萼州,均以惨败收场。
从那以后,马本初不敢再轻易出兵,为了拉拢离川海,他特意找人来说亲,要把女儿嫁予离善朴为妻,被离川海拒绝。
离川海有意让儿子迎娶故交季州刺史王文丙的千金,趁着王文丙生病,遣儿子去季州探望,了解季州归附梁王后的境况,顺便见见王姑娘。
离川海看着儿子问道:“这次季州之行可见到王家侄女了?”
离善朴微怔了一瞬,随即心中了然,“见到了,王姑娘孝顺,整日守在王世伯床前侍奉汤药。”
离川海眼角含笑,“爹想为你定下这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全凭爹做主。”离善朴淡然道。
说起离善朴与王姑娘的这次见面,着实尴尬。
他是家中独子,自幼丧母,在父亲身边长大,父亲对他寄予厚望,怕他因男女之事分心,影响学业,连府上的侍从都只用男子。
他十几年来一心苦读圣贤书,中进士后放弃进京为官,留在父亲身边协理萼州军务,虽桃花极旺,但不是被父亲拒绝就是被泓澄这堵冷面人墙所阻,长这么大还从未与女子相处过。
王姑娘亦然,她自幼体弱多病,其父王文丙经世外高人指点,将她送至尼姑庵内长大,半年前母亲过世方才接回府,一直住在绣楼内没出过门,除了父兄之外,没有见过其他男子。
王文丙有意撮合二人,他患病在身,便让女儿代为招待离善朴。
王姑娘平生第一次见外男,便是离善朴这种俊逸出尘的翩翩公子,羞的脸颊绯红,口不能言,与他单独在房中坐了大半个时辰,竟没有只言片语。
王姑娘不停地给离善朴倒茶,离善朴足足喝了七八盏,道了七八次谢,喝的腹胀难忍,最后只得借外出更衣的机会出了房门。
虽说离善朴只与王姑娘见过一次面,内心毫无波澜,但他自幼懂事,从不忤逆父亲,认为婚姻大事理当由父亲做主,从来没有想过要发表意见。
离川海甚为欣慰,决定给王文丙修书一封,先将婚事定下,待王姑娘三年孝期届满再请媒人上门提亲,为二人完婚。
入夜后酒菜齐备,爱子婚事已定,离川海了却心中大事,神情和悦,多喝了几杯,离善朴亲自为父亲把盏,自己以清茶相陪,父子二人相谈甚欢,直到深夜,离善朴才别过父亲,起身回房。
外面秋雨霏霏,如丝般飘洒,泓澄撑伞站在离善朴身侧,离善朴伸手接过伞,“你回房歇着吧,不必送我。”
静逸的夜,只有雨滴轻柔地敲打在伞上的响声,他抬头看着这把绘着山水楼台的油纸伞,眼前浮现出那个向他借伞的姑娘,不经意间嘴角微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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