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善朴劝父亲回房歇着,又吩咐了泓澄几句,靠坐在床边批阅公文,日落时分吃了药就遵照于木槿的医嘱早早睡去。
第二天,离善朴又在房中休养了一整日,到傍晚时烧才退了,只是胸口还隐隐有些痛,时不时咳嗽几声,离川海的心终于放下。
入夜后,离川海亲自在刺史府内宴请余望言与陆逢时二人,离善朴作陪。
陆逢时席间鲜少说话,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给人一种极为刻意之感。
余望言官服官帽穿戴的整整齐齐,他初见离川海,为了把陆逢时比下去,极尽谄媚之能,客套话不断,与初见离善朴时判若两人。
余望言笑着不停地敬酒,离川海不喜应酬,饮了两杯后便不愿再饮。
他近来听说过不少关于余望言的传言,知道此人心胸狭窄,不可过于驳了他的面子,
推辞道:“老夫近来疲累,不胜酒力,明日还要动身前往江州安顿军中与百姓,待下次回到萼州,再与余大人多饮几杯。”
离川海生性持重,虽然言辞恳切,但在余望言看来,却没有半分亲近之感。
再加上他前日顶风冒雪地去离府求见被回绝,心中极为不快,默默放下手中的酒杯,勉强挤出一副僵硬的笑容,眼底一片晦暗。
离善朴瞥了余望言一眼,起身端起茶盏向陆逢时道:“陆大人,我早听闻大人有勇有谋,是梁王身边的得力之人,这些日子大人在我爹身边辅佐甚是辛苦,我以茶代酒谢过大人。他日大人随我爹回到萼州,我还要向大人讨教一二。”
陆逢时赶忙起身,双手握着酒杯两臂齐胸端平,面无表情地躬身一礼,仰头一口咽下,“离公子客气了,下官不敢当。”
余望言双拳紧握,僵硬的笑容也装不下去。
他初到萼州,离善朴便给他个下马威,之后就像当他不存在一般,集议时眼见他被众官员敌对也只是袖手旁观,从不出言制止,对待陆逢时到是客气的紧。
他心生嫉妒,眉间簇成一道深沟,渐渐沉下脸来。
离善朴目光瞟向余望言,轻轻一笑,看着离川海道:“爹,您尽管放心去江州,萼州有儿子在,即便马本初突然举重兵来袭,儿尚可向季州的王世伯求援。”
“您与王世伯是故交,儿又与王姑娘有婚约,这次您攻打陈州遇险,王世伯不等梁王调遣就出兵相助,若是萼州有难,王世伯必定会带兵来支援的,到时候爹再从江州赶回来便是。”
离川海没有言语,看向离善朴的目光深沉,瞬间想了个透彻。
儿子把余望言晾在一边,当着他的面捧高陆逢时来激怒他,再故意提起与王家有婚约一事,让余望言密报给梁王,引得梁王忌惮,想办法阻止离王两家结亲。
听闻这余望言无甚城府,又是个欺软怕硬之辈,对他强硬他便会懦弱退缩。这些天儿子有意示弱,是怕挫了余望言的锐气,也让梁王误以为他性子软弱,免得过于顾忌离家,与萼州为难。
离川海不禁感叹,原来儿子早已经开始谋划退亲的事,只等着他回来,求他谅解。
为了那位唐姑娘,真是煞费苦心了。
第29章 惊梦
离川海次日便要动身前往江州,晚膳时提前离席,离善朴以身子不适为由跟着父亲回府,留下余望言和陆逢时二人。
余望言端起酒杯正想跟陆逢时寒暄两句,可陆逢时本就沉默寡言,与余望言之间更是无话可说,还没待他开口起身便走。
余望言面色铁青,放下酒杯愤然离去,沉重的脚步声与他干瘪的身躯极不相称。
回府后,他仰头坐在躺椅上,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攥着拳头用力捶打。
“陆逢时,你别得意的太早,你跟着离川海征战,陪他出生入死又能怎样?都说他不爱权势,一心为了百姓,我看就是沽名钓誉,你跟着他,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余浅满脸堆笑地上前,为他抚平了官服的袖口,见他面色和缓些才笑道:“大人您别动怒,身子要紧。”
余望言舒了口气,愤愤道:“离川海父子欺人太甚,全然不把本官放在眼里,还有那个姓陆的……”
“大人”,余浅当即打断道:“那离家是辅佐前朝建国的一等功臣,世代公卿,眼睛长在头顶上,谁都瞧不起。”
“如今虽说前朝完了,离家的势力早已大不如前,但毕竟手里有兵权,执掌萼州这么大一座城。赎小的直言,陆逢时那等老梁王身边的校尉才能勉强入得了离家父子的眼,他们怎么会瞧得起你我这等仆役出身?”
自从余浅随侍在余望言身边起,说话一向小心谨慎,今日竟然当面揭他的疮疤,气得余望言忽地转过头怒视着他。
余浅赶忙一脸谄媚地赔笑,“真是可惜了大人您的才华!”
余望言略微平息了怒气,瞪了余浅一眼,转回头,声音阴冷地赶他出去。
房里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余望言撸起官服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一道道伤疤,眉间蹙着的深沟越发深了几分。
当年的那些过往他一辈子也不想提及,可就像这些伤疤一样,永远都抹不掉。
房门外,余浅挺了挺身子,冲着屋里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个洗脚的贱奴,也不撒泡尿照照,还真把自己当大人了!
他嘴角挑起一抹嘲讽,背着手离去。
次日一早,雪终于停了,离川海父子前往军中阅兵。
萼州的十万兵马除去离川海带去攻打江、陈二州的,城内尚有七万余人,萼州地势易守难攻,足以令马本初不敢擅动。
离川海驻守萼州近二十载,离善朴跟在父亲身边执掌军权多年,体恤将士,爱护百姓,在军中威望甚高。
父子二人同入校场,雪地里黑压压地站满了将士,山呼海啸之声振聋发聩,慑人的士气即便是梁王的熊武军也难以望其项背。
离川海捋着胡子,神色悦然,萼州有儿子和这群将士守着,他便可以放心了。
萼州到江州乘马车需要近两日,离善朴命人备了些茶点给离川海路上带着,雪后天气寒冷,马车内暖炉、手炉、铺盖等物品他都亲自查看过才放心。
离川海望着儿子,眼中隐隐透着不舍,叮嘱他务必好好调养身子,想着尽快安定了江州的军民,早日回到萼州来,见见他心心念念的那位唐姑娘。
离府的书房内,离善朴刚服过药,身上披着一件轻薄的兔毛斗篷,手中拈着一封信,看着信中余望言歪歪扭扭的笔迹,夸张的言辞,不由得勾起嘴角。
泓澄拱手道:“公子,今日一早有一信差模样的人从陆逢时府中出来,骑着快马向北而去。”
“今日一早?”
离善朴放下手中的信,神情诧异,“陆逢时看着沉稳,没想到他的动作竟然比余望言还快。”
他顿了顿,把信递给泓澄,“派人送出去吧。”
离川海亲返江州,那边的公文不再需要离善朴代为批阅,他身上的担子瞬间轻了不少,转头看向书架上的信封,手指在上面绘着的兰花上轻轻摩挲,欣然一笑。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唐棣,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上次没能与她一同游山赏景,如今大雪初霁,从栖山必定玉树挺拔,琼花怒放,正是赏景的好时机。
如今向父亲坦诚了对她的感情,求得了谅解,他心里轻松了不少,只可惜退亲的事还没有定论,现在去从栖山找她不太方便,若是唐庄主和唐夫人问起婚约一事,该如何回答?
临近黄昏,离善朴仍举棋不定,手里拈着兰花信封舍不得放下,心里羡慕起徐常容的随性洒脱来。
从栖山南面的石阶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清浅的溪水已然结冰。
唐棣独自坐在溪边的石阶上,从积雪中翻出一片硕大的红叶放在手心里把玩。
娇俏的脸颊冻得通红,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碎的霜花,脚上蹬着双深褐色的鹿皮靴子,两只前脚掌交替着拍打石阶上的雪。
离善朴远远地瞧见,嘴角扬起,许久不见,唐棣的脚伤像是已经痊愈了。
他正要上前,林中忽地闪过一道白影,一阵疾风吹得树枝上的积雪如白纱般飘入眼中。
他别过脸,抬手挡在眼前,再转回头时,一个素白的身影手握长剑,立在唐棣身旁的石阶上,正是徐常容。
“唐姑娘。”徐常容微笑着上前。
唐棣抬眼,“徐大侠,你怎么来了?”她扔下叶子笑盈盈地起身,“你是来赏景的?”
“嗯”,徐常容点头,“我来萼州多日,一直没有游过此山,姑娘可愿做我的向导?”
“当然,你想游从栖山,没有比我更好的向导了!”
唐棣双手负在背后,得意地扬了扬俏脸,转身指着西面的山峰。
“从这上去向西,那边的山顶有一块巨石,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座萼州城,走,我现在就带你去。”
唐棣笑着牵起徐常容的手腕,与他一起顺着石阶向山顶迈进,徐常容神色如常,与她并肩而行,没有半点忸怩之态。
“唐棣,徐兄……”离善朴大声唤着,前边的两人同时回头望着他,冲他笑笑,转过头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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