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粗哑的嗓音在赌坊内响起,只看到一个身穿白色云纹锦衣的人缓缓走来,云来赌坊之内并算不得是亮堂,一直到他走近了,沈初姒才看出来他的相貌。
此人长得实在是寻常,像是经常出入市井,下颔处还有一道极为显眼的刀疤,与身上所穿的云纹锦衣实在是并不相衬,他逐步靠近,身上带着一点儿宿醉的难闻气息。
沈初姒略微皱了皱眉头,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看到沈初姒的动作,眯了眯眼睛,拇指摩挲着食指,却是笑了。
这人名叫扈永福,虽然是三教九流之辈,但是因为此人与朝中官员略有几分关系,寻常出招阴狠,加上周遭跟了一些乌合之众,寻常百姓根本不敢惹这样的人物,所以他平日里在盛京城也算是张扬跋扈惯了。
扈永福昨日在云来赌坊喝了一夜,今日刚刚清醒不久,就看到了站在厅堂之中的沈初姒。
扈永福也算是烟花之地的常客了,寻常的花娘他也早就玩腻味了,但是今日这个……实在是有几分滋味。
只单单站在那里,就让人实在是忍不住想将她折断。
扈永福的喉结上下滑动,脑中旖念顿生。
他原本不敢随意出手,毕竟他虽然行事不忌,但是欺压的至多也只是寻常人家,也从来都不敢招惹什么贵公子或者是世家子弟之类,但是看到云来赌坊的役人将沈初姒拦在楼下,他便心中了然。
这个姑娘家,应当不过就是寻常人家罢了。
也是,若当真是贵女,怎么可能前来云来赌坊找镇国公府的世子,这些世家贵族的公子小姐们,可是最为看重脸面了 ,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地前来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
更何况,若是贵女,又怎么可能只随身带了两个丫鬟出门。
扈永福抬步靠近,视线在沈初姒的上下滑动,语气轻佻,“姑娘何必芳心错付,世子是何等人物,可不是姑娘想见就能见的,姑娘等在这里也只是无用功罢了。”
他呵呵笑了两声,“不如这样,姑娘与我回去,也好过在这里苦苦等候。”
他抬起手,似乎是想碰一碰沈初姒的脸侧——
手只刚刚抬动了两寸,一股突如其来的剧痛倏地从肩胛骨处传来,扈永福眼中发白,只看到沈初姒身边站着的梨釉毫不费力地捏住自己的肩侧,扭动了两下。
一声脆响传来,扈永福的右手臂霎时间软趴趴地垂落了下来。
原本就寂静的厅内瞬间一丝声响都无,原本有些心怀良知的人还在默默为沈初姒捏了一把汗,谁成想不过转瞬之间,梨釉就直接将扈永福的手臂给折断了。
虽说是趁着扈永福不备,但是场中谁人敢说自己能毫不费力地折断一个男人的手臂?
扈永福额头上瞬间沁出冷汗,他在盛京作威作福多年,还没有人敢给他这么个苦头吃,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个娇弱的姑娘家身边的婢女,竟然生生将他的手臂折断!
他咬牙勉力找到一丝清醒,原本厅内的人也终于从刚刚的寂静之中反应过来。
扈永福能在此处行事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只见原本三三两两坐于厅内的人陆续起身,各个都是凶神恶煞,足有十数人之多,现在正在一步一步靠近沈初姒主仆二人。
梨釉看了一眼这些人,心中有点儿后悔。
自己刚刚出手太快,并没有注意到扈永福还有着这些同伙。
虽然这些人并不足为惧,但是若是在这里动手,她必然是兼顾不了沈初姒 ,若是殿下因此受了什么伤,那可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她抿了抿唇,低声同沈初姒道:“殿下……等会儿若是有什么变故,你先护着自己。”
扈永福护着自己断掉的那只手臂,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沈初姒,“这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娘们,今日我就让你们好好吃吃苦头!”
他冷笑一声,“给我打,打到半死了给我拖进府中。”
“别打到脸,免得到时候扫了兴致——”
云来赌坊寻常其实也有人闹事,但是大多都是在晚上,所以白日里看管的人手并不多。
这群人也来势汹汹,现在赌坊内的人手未必抵挡得住。
刚刚的那位役人一直在看着周边情况,却也实在没想到变故发生得这么快,他一时没有办法去请示,更何况,现在是世子爷歇息的时候。
惊扰了世子爷的休息,惹了那位爷的晦气,当真是想都不敢想。
役人心中焦急,只得喊道:“云来赌坊内不得打闹,若有惩恶斗殴者……”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一声尖锐的声响之中,场面一度混杂,场中其他人作壁上观,有看好戏的,也有虽然有心帮忙,但是不敢惹上扈永福的。
“还真是热闹。”
在这种时候,有一道带着一点儿笑意的声音从上传来。
沈初姒似有所觉的抬头,只看到晦暗的室内,有人不急不缓地从赌场内的阶梯之中走下来,他身穿绛红色的锦袍,头发束起,也就是在此时,正巧对上了沈初姒的视线。
谢容珏的目光只是匆匆划过一刹,未曾停留,手指略微摩挲了一下指间的骰子。
好像什么时候见到这位九公主殿下的时候,她的瞳仁都是一样,像是黑珀,又映着灯火。
周遭都是嘈杂的声响,一道劲风从沈初姒的耳边掠过,然后只看到一道残影飞向朝着她过来的人。
那枚骰子瞬间贯穿了那人挥舞着短刃的手腕,血雾溅到了旁边的地面上,一股甜腥味在周遭蔓延开来。
原本还在这里嚣张跋扈的人瞬间气焰全消,扈永福瞬间就知道了现在这个脸上带着笑意的人是谁,出现在云来赌场的二楼,身穿绛红色锦袍——
必然就是那位镇国公府的世子爷。
骰子居然能在瞬间就贯穿手腕……
谢容珏轻声啧了一下,笑着看着此处的嘈杂。
“我倒是当真很好奇,”他手指点在旁边的木质栏杆上,“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这里闹事?”
第8章
谢容珏的语气甚至还带着一点儿笑意,好像现在在问的,只不过是今日的天气如何。
赌场之内噤若寒蝉,在场的人谁不知晓,这位可是一个行事丝毫不顾忌的人,更是镇国公府的独子。
若是寻常世家子弟,多少还会担心行事妄为被言官弹劾,但是这位并未入仕,行事也是向来妄为——
自然也更加没有什么好忌惮的。
他虽然是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但是哪有人心中不发怵的。
“世子爷!实在是冤枉!”
扈永福忍着手臂处传来的剧痛开口,“小人见那小娘子似乎是想要前来叨扰世子爷,特意上前提醒,谁成想才刚刚说了两句话,那恶奴就直接将小人的手臂给折断了!”
扈永福的脸色因为剧痛而苍白,额边还有冷汗,虽然生得几分凶相,但是现在说出这话的时候,确实多了几分可信。
谢容珏饶有意趣地看着站在厅中的扈永福,挑了挑眉毛。
“此事千真万确!若不是这娘们先行闹事,”扈永福咬了咬牙,“小人又怎么可能敢在云来赌场胡来!实在是她欺人太甚,小人的手臂恐怕是没有半年数月的,绝不可能恢复如初!”
扈永福说完,环顾了一圈场内的人,“在场的各位兄弟们也都看清楚了,我的这条手臂确实是被站在那里的小娘们给折断的!此事不敢有半分欺瞒世子爷!”
被扈永福看到的人具是避开视线,厅中也在此时稀稀拉拉传来几声应和声。
扈永福避重就轻,姿态诚恳地接着道:“世子爷莫要看那个丫鬟长得娇弱,但实则力气大得惊人,这两个人想要见世子爷还不知道打得到底是什么主意!”
“哦?”
谢容珏垂眼看向站在一边未曾言语的沈初姒,“那这位……姑娘似乎并没有反驳的意思?”
扈永福听到此话,揣度谢容珏多半是和那个小娘子并不相识,心中暗喜,之前并没有想到谢容珏居然会出面处理此事,幸亏他在刚刚心生一计,现在反将一军。
他这么想着,又去看了看站在原地的沈初姒,难忍地舔了一下嘴唇,吞了一口唾沫。
只是可惜了这么个相貌,这位世子爷虽然时常出入风月场,但是听闻也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这么个美人落在谢容珏的手中,恐怕也是讨不到什么好。
沈初姒之前听到扈永福的话的时候,面色丝毫未变,倒是在谢容珏开口的时候,略微抬眼。
“我相信世子自有判断。”
谢容珏听闻此话的时候笑了一声,缓步从木质楼梯上走下,周边的人一一为他让道。
他走到沈初姒的面前,因为身量极高,所以只能略微俯着身。
“这么信任我?”
谢容珏姿态懒散,靠近沈初姒的时候,那股香味又顺着她的脖颈传过来,他这个视角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到沈初姒颈后那点儿肌肤,被灯光一照,犹如暖玉一般。
他视线很快就错开,只是现在靠在沈初姒身前的模样,却又实在带着一点儿暧昧。
“这是自然。”沈初姒连退避的意思都没有,“我自是相信世子,会还我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