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珏抬眼,看了一眼太后,语气毫无波澜,“太后过誉。”
他一路护着沈初姒走到席间,因着身量极高,所以直接将那独孤珣的视线隔断。
林霁坐在自己席间,手被坐在一旁的林太傅用力握住。
现在的这般形势,自然不是一个臣子可以置喙的时候,林太傅此举,就是在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沈初姒落座以后,太后李氏才笑着朝独孤珣介绍道:“刚刚那位落座的,就是先帝盛宠的小九,小九贤良淑德,容貌出挑,偏偏云英未嫁,哀家身为母后,也算是为小九的婚事愁白了头发。”
落了座,便再无什么可以阻挡独孤珣的视线,他顺着李氏所指的方向看去,视线在沈初姒身上落定。
“如太后所言,”独孤珣笑了笑,“果然是个贤良淑德,容貌出挑的好姑娘。”
谢容珏手上的铜板在手上把玩了两下,在听到这句话以后,原本应该落在手心的铜板,却不知为何,碎成了两瓣。
太后听到独孤珣所言,笑得更为诚心,手整理了一下裙摆,“哀家之前就听闻,这西羌的阙王英武不凡,是当世豪杰,也是真心想与中原地和睦共处,早前也有传言说,阙王此行,是想着娶一位中原的王妃,以示两族天长地久。不知……”
她看了看--------------/依一y?华/沈初姒,转而又看向了独孤珣,“现在阙王,可当真是有这般想法?”
独孤珣略微挑了挑眉,“传言自然是,不虚。”
太后听闻独孤珣这样所言,顺着问道:“共结秦晋之好,自然同舟共济,这样的福祉安康,必然是好事。阙王金尊玉贵,在场的女眷也都是皇家宗室女,身份上也堪配阙王。所以,不知阙王现在可有中意的人选?”
独孤珣的视线先是看向了夏云瑶,看得夏云瑶猛地一颤,咬住下唇,不敢与之对视。
他的视线并未再夏云瑶身上停留多久,转而就转到了旁边的官宦女身上,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都是面色惶惶,冷汗泠泠。
这位阙王就算是长得并不是传言中那般茹毛饮血,但是他到底是如何登上阙王之位的,众人哪有不知晓的。
更何况,现在邺朝和西羌,还不知道能和平多少年,到时候一旦开战,首先被处死的,就是中原嫁过去的皇室宗亲。
独孤珣一个接一个地看过去,兴味十足,却并未久留,最后,则是落在了沈初姒的身上。
他的瞳色是浅褐色的,看着人的时候,凛冽的压迫感就随之而来。
他将之前一直在手上转着的玉箸放在桌案上,轻轻笑了笑。
“我想求娶的,”独孤珣对上坐在沈初姒身边的谢容珏视线,“正是刚刚太后所说的,九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说:
每天基本上写完就发,有时间的话会加更,十二点前肯定会有一更,如果不更新会在评论说明~
宝贝们早睡呀!
第43章
独孤珣的话清晰地回荡在殿内, 有人笑意更甚,有人暗自松下一口气,亦有人遥遥地看着那位坐在一旁的九公主殿下。
若是这桩婚事能成, 也算是众望所归了。
有人悄悄觑着殿上沈琅怀的神色, 心中揣摩这位新帝的想法,按照道理来说, 沈初姒无权无势, 现在应当是最为适合前去和亲的人选了。
太后李氏胞弟李廷尉首先上前一步, 朝着独孤珣作揖, 随后上前朝着沈琅怀笑道:“九公主殿下蕙质兰心,阙王又是如此神勇过人, 如此两人喜结良缘,以示两邦友好往来,当是天大的喜事一桩。”
李廷尉作为国舅, 在这个时候首先表率, 也有不少人跟着附和,纷纷赞叹道这是天作之合,不可多得的姻缘诸如此类的贺词。
太后李氏坐在明堂之上,或许是觉得此事当是如此定下了,看着那独孤珣也是笑意真切, “阙王确实是慧眼识珠, 小九当初可是先帝捧在手心上长大的金枝, 现在能将小九交付给阙王, 以求两族之间邻里和睦, 实在是美事一桩。”
沈琅怀略微眯着眼睛, 手指在面前的金镶玉桌案上轻轻点了一下。
“陛下。”林霁终究还是甩开了在一旁拉着他的林太傅, “臣以为, 此事应当容后再议,虽然说边境和睦重要,但是——”
他到了此刻顿了顿,“先帝在时,曾召臣祖父进宫一叙,先帝生前所愿就是九公主殿下得觅良人,重要的是,殿下自己是否心甘情愿。”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林太傅看着林霁此时站在堂中的样子,终究也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林霁向来做事稳妥,思虑周全,现在连沈琅怀都还没有表态,就轻易地站队,实在是太过冒险了些。
他这般行径,直接将整个林家都放在了棋盘之中,现在局势未明,若是九公主殿下当真在这么多人面前拒嫁,无异于就是在打西羌的颜面。
沈琅怀看到林霁在此时站出来,挑了挑眉毛。
手指顿了一下。
坐在一旁的太后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林霁居然会开口,面上顿时闪过诧异,林家世代清白,是难得的纯臣之家,林霁亦是肱股之臣,才华横溢,朝中出身寒门的官吏大多都仰慕这位少年权臣。
但此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不能横生变故。
若是旁的人嫁女到西羌,难免多生祸端,就算是再不济,出于面子也要扶持一二,而若是沈初姒,就没有这样的后顾之忧。
她笑着开口:“姻缘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哀家自是小九的母后,西羌阙王乃是不世出的英才,相貌武学都是人上之人,如何算不得是良人?小九年纪尚小,目光还放不长远,识人也容易不清,之前那段亲事就是如此,若是让小九自己做决定,哀家实在担心从前那般的荒唐婚事,平白无故让小九又伤心一次。”
这话说得圆滑,林霁略微皱了皱眉头,还要再说时,林太傅却在此时突然咳了一下。
此时并不是出头的时候,况且沈琅怀还未表态。
林霁犹豫许久,只得躬身,对着太后道:“臣……僭越。”
好在林太傅还是一个识趣的人,太后笑着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独孤珣。
独孤珣了然地看向了坐在对面的谢容珏,然后对着太后道:“原来九公主殿下,是二嫁身。”
“是先帝在时,为着小九定下的一门婚事,但这两人成了亲不过月余,就已经和离了,”太后解释,“大概当真是这两孩子有缘无分,就连成亲夜,都未曾留宿。”
这事之前就有传闻,但是明晃晃这么说出来,而且还是在金銮殿上,确实也实在是出人意料。
当着殿中这么多官宦宗亲的面,对于沈初姒而言,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昭然若现。
太后想将九公主强塞给西羌的心思,连掩饰都懒得了。
先帝从前在时,这位九公主殿下,何曾受到过这般的委屈,现在先帝逝去,就落得了这样的境地,实在是有点儿让人唏嘘。
恐怕现在殿中当真念着几分先帝恩典,想护着九公主一二的,只有林家了。
只是林家势单力薄,强行出头,恐怕还是自身难保。
这事,只要独孤珣不临时变更想法,多半就已经是既定之事。
独孤珣笑了两声,“太后不必担忧,西羌从来不重女子贞洁,我对九公主殿下……一见倾心,即便是二嫁身,我也并无芥蒂。”
他顿了顿,看向坐在一旁的谢容珏,“只是,不知道这位镇国公世子,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之前独孤珣就已经看出来了,而他生平最爱之事,就是夺人所爱。
王位是夺过来的,从那些苦苦哀求的人手中一点一点抢过来,享受一点一点被践踏的尊严,现在女人,也是同样。
谢容珏的脸上带着一点儿笑意,眼眉间带着三分风流,他的视线飘飘摇摇地经过沈初姒,最后则是看向了独孤珣。
“西羌阙王出身于远地,想来并不知晓中原有句古话。”
谢容珏随手将刚刚碎成两瓣的铜板丢弃,“水往低处流,人,则是应当往高处走的。”
他抬手撑着自己的脸侧,“阙王既然知晓九公主殿下曾经嫁与我,那么理应,殿下再嫁之人,应是远胜于我,不然又如何堪配?”
独孤珣之前就曾经了解过这位镇国公世子,听闻出身于中原世代煊赫的钟鸣鼎食之家,但是却只是个纨绔子弟,这么一个人,却又有胆子在他的面前,说着自己甚至不如他。
独孤珣简直要被气笑了,他重又将自己手上的玉箸拿起,在手上随意地转了一下。
“哦?”独孤珣顿了顿,“世子的意思是,觉得我并不堪配公主?”
谢容珏笑了一声,不置可否,“早前听闻西羌子民骁勇,是以武为尊的氏族。”
这话的意思,居然是想和独孤珣比试?
场上众人面面相觑,往年骑射比试从来都未曾见到谢容珏上场比试,况且镇国公府一直都希望独子入仕,从未听闻过谢容珏还会武,更何况,现在独孤珣是什么人?
西羌子民骁勇好战,独孤珣可是一路忍辱负重登上王位的新主,哪有人敢这般大言不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