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是草原上所有绿色中最明亮的,同无垠的蓝色天幕交相辉映。
这是他的妻子,昭国王唯一的女儿。
他们的女儿,本该是这片大陆上最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了陈国公,他几乎是瞬间将画卷合起,刻入骨髓的恐惧已经让他不敢将最隐秘的东西示于人前。
他借着灯火,看到了小女儿脸上的复杂和震惊。
已经年轻不在的男人说:“从前没有告诉过你,现在你们大了,我也老了……有些事情你们知道之后也能守住秘密。”
他没有注意到她越来越苍白古怪的神色。
“我十五年没有离开过这片竹林,每年去国寺供灯都是你来做。柔儿,你做的很好。比我想象中的好了太多。”
听到这句话,陈秉柔牙齿咬在一起,不停地抖。
“以后我不在了,你也要和骁儿互相扶持。”——两个孩子的性子都太过骄纵,可是当今圣上到底念着…也能多少护着一二。
如果不是月儿,圣上不会对陈家有诸多的宽容。
若是月儿还在,夫妻情分断送后陈家也将倾覆。
老国公叹气,福祸相依这个词何尝不残忍。
他终于抬眼,望着二女儿古怪的神情。她一定很震惊吧?
“父亲……”
陈秉柔向前走了一步,她终于站在了灯火下,面色像纸一样苍白可怖。
“姐姐的眼睛是绿色的吗?”
陈国公一愣,摇摇头。
“好。”
“好好。”
“我知道了。”
留下断断七个字,她撩开裙摆冲了出去,拼命向前跑着。
她有一个预感,可是她不敢想它是真的。
陈秉柔真的好希望自己有个姐姐,就像小时候一样。她淘气摔倒了,姐姐就会把她抱起来擦干泪“不哭,眼泪是珍珠。”,姐姐同父亲出门,会记得给她带好多好多好玩的、好吃的。
她是庶女,因为月儿姐姐,
嫡女有的东西她却从来没有少过。
最后一次姐姐出门,说要给她带济州的藕粉。那里荷花盛开,正是好时节。
她就等啊,等啊,等到秋天过去冬天来了,她还是没能见到姐姐。
有人跟她说:你姐姐死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可是陈秉柔还是无比希望姐姐在,她一直觉得也许姐姐就在某个地方快快乐乐地活着,只是她们现在还没有到相见的时候。
可是如果,
如果她们本能有相见、想认的机会,因为父亲十五年未去国寺,所以错过了十五年。所以她眼睁睁看着她嫁给楚凭岚,看着她一把火决绝离去。
她们本可以相见。
姐姐,本可以叫陈秉月,做大楚最无忧无虑的姑娘。
她提着裙子一路跑,在家门口上马车的时候摔了一跤,在马车上不停地抖。在宫门口她推开侍卫往前跑,在长街上摔了一跤,在进勤政殿的时候摔了一跤。
她哭的鼻子都红了,嗓子都哑了。
姐姐、姐姐。
少女跪在幽深冰冷的宫殿中,对着憔悴的帝王狠狠赌咒:“楚凭岚,凭什么死的不是你。凭什么不是你!”
德庆以为她疯了,连忙上来拉她。
“你害了我姐姐两次!你害的她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她的声音太过尖利,她被摁住,可是她看到了那个人眼中的慌乱和茫然。
她知道有一瞬间对方也希望德庆松手,这样她就可以扑上去用牙齿咬断男人的喉管,送他去阎罗地府。
楚凭岚,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作者有话说:
提前更新~明早可能会晚一点,但明天不会不更。我新室友要搬近进来,我得帮她扛东西
第36章
“娘娘, 今夜您先休息吧。”
太后宫中的贴身侍婢皱眉走到桌前,将保暖的披风罩在她的身上。侍婢看着外面黑蒙蒙的一片,如今夜已深, 再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你说……”女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连脊背都显得无力起来, “他会不会用刑?”
昔日高高在上的娴妃娘娘如今神色中满是仓皇。
她的眼睛一刻也不敢放松地盯着远处的黑暗, 哪怕夜幕中什么东西也不曾存在。
太后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分不清是风的声音,还是国寺的僧人在哭。”
今夜盛夏,知了疯了一般鸣叫。
可是不知怎的,竟然没由来地觉得万分寒凉。
风卷起落叶刮擦着宫中的砖石,像是厉鬼追魂索命时在门口的踱步。
大丫鬟皱眉,她愤愤地说:“娘娘早就提醒过国师大人,是他自己作孽……”
好端端瞒下这么大的事。
本以为先帝龙驭宾天后当年一案就已经盖棺定论,可是偏偏如今被硬翻出来, 连一丝一毫的准备都没有。
御林军连夜围了国寺, 其中的僧人全部被下入无赦牢,上上下下无一幸免。
听说国师和弟子被林奇大人亲自带去了勤政殿。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十五年前国师大人的一时糊涂!
若是他善心,昔年就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若是他狠心, 就更不应该留下祸根才招致今日祸端。
侍女的话虽轻, 但是其中十足十的厌恶并不作假。也不知太后究竟是听进去还是未曾听进去,她只是叹了口气, 向着黑夜中继续望着。
……
勤政殿, 灯火通明。
德庆躬着身子缓缓绕开地上跪着的人, 几乎是克制着不敢发出呼吸的声响。
这些信中的内容分量太重, 谁也不敢轻易将其当作儿戏。
在国寺的十五年间, 国师同弟子的往来书信中字字详实地证明了他早就知道一切的真相。
他知道那个在隆冬腊月被扔进水缸中的孩子的身份, 也知道世上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两颗朱砂痣。
这个孩子是他亲口赋予了坎坷的命运, 又是他亲手收留在国寺。
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瞒了下来,没有告诉任何一个和当年之事相关的人。
“你还是知道了。”跪在地上的人笑了一声。
国师受了刑却并没有什么好说的,林奇将他带到了勤政殿,他跪着咳嗽了几声——主动提起。
这一天他想过无数次,却没有想到如此的突然。
世事难料,一个本该随着亲历者一一离去而消散的秘密被彻彻底底地翻了过来。
于是他不得不跪在这里,听迟到了十五年的审判。
腊月的水格外寒凉,让小小的孩童整整发了三日的高热。第三日睁眼时,她已经忘却了全部前尘。
她脆弱纯净的就像一张单薄的纸,任人在其上肆意挥洒笔墨。
忘记是一种残忍,何尝不是保护。
若非再三确认她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决定放她一条生路——只要虔心修行,事情永远不会败露。
十五年中,他一次次梦到那个死去多时的昭国女人,他很想问问她在想什么?
为什么会选择将孩子放在国寺。
为什么会信一个将她害到如此境地的人。
他不停地在迷雾中打转,偶尔看到同那女人相似的身影时便会突然追上去。面对陌生百姓迷茫又惊喜的神情,他只能说:见对方有缘。
可是十五年过去,他只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个昭国的女人知道他不会亲自动手,他既然当初选择隐匿在幕后,自然不会因为一个活口将自己主动暴露于人前。
她算透了太多,却没有看出陈国公十五年都未曾来过国寺。
父女也无缘相认。
“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挽禾和陈秉月从始至终便是一个人,而他明明知道这一切,却眼睁睁看着帝王一次又一次伤害心爱之人。这笔账理不清,自然需要还。
国师的头向前低了几分,这是一个束手就擒的姿势。
迟到了十五年,要杀要剐不过是悉听尊便。
楚凭岚坐在原位,指尖轻点着桌面:“朕不会杀了你。”
他对上了国师惊诧抬眼的视线。
“朕会让你亲眼看到国寺倾覆、神殿坍塌。”
当神爱人成了当权者的幌子,当清澈的莲花水缸成为了敛财的器具,其实本就应该彻底消失在世间。
经文教着楚国的子民如何麻木,而罪魁祸首却将其视为平常。
帝王疲惫地闭了下双眼,其实他何尝不想千刀万剐了面前的人。对方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眼睁睁看着陈家一蹶不振、眼睁睁看着他被蒙在鼓中。
可是陈秉柔曾有一点说的很对。
“杀了他们,便能让姐姐复活吗?”
年轻的帝王顿了顿,他想,其实说到底我才是那个罪孽最重的人……夺走任何人的性命固然解气,可是哪里有任何意义?
他好像一瞬间也苍老了许多:“西北动荡,齐国余孽在边境作祟。朕决意微服出巡。”
德庆猛地抬头。
“朕亲自去西北。”
“朕想去看看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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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李大人你来来来,这便是我说了几次的钦差大人。”
中年朝臣拱手,将身侧的两名男人引荐给了此地的郡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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