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莲钰苦涩地点头,二人又重新倒回了床上。
“你不久就要成亲了,那之后……那之后……”
她说不出那句话来,她有些嫉恨白徽的心上人、甚至是文妙璃,偏自己什么都不是。
白徽好整以暇地弄她,“公主有吩咐,臣自然义不容辞。”
封后大典被撤这个消息,最晚知道的是沈观鱼,她已经五日没有见过赵究了,经历了最初的一阵消沉,也慢慢缓了过来,有时甚至能和夏昀说笑几句。
月馥宫最热闹的时候,是楚十三来诊脉的时候。
此人风趣幽默,博闻广识,年纪轻轻就走遍了大江南北,知道不少的奇闻逸事。
沈观鱼边诊脉,边听他惟妙惟肖地说起那些民间的野史怪谈,真比爹爹断的案子还有趣。
楚十三收了手,说道:“娘娘胎像尚好,只是有些郁结于心,长此以往对身子不好,对龙子也不利啊,难道是因为陛下撤了封后大典的事伤神?”
沈观鱼愣住了,轻松明亮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下,封后大典取消了吗?
怪不得赵究分明说过就在几日后,却不见礼部派人过来说当日的规矩。
多日未见赵究,更没有一点消息,乍然就听到这个消息,刚喝下去的安胎药又哭回了舌尖,胃中不明所以的翻江倒海,她赶紧下了俯身往外去。
夏昀赶紧将瓷盂捧过来,沈观鱼吐得翻江倒海,几乎要连心肺都呕出来。
若不是楚十三来,沈观鱼都意识不到自己已身怀有孕,不知道自己是皇后,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沈观鱼,还是月馥宫的一抹孤影。
陡然间她就陷入了比在朱阁的时候,更沉闷的、没来由的禁足。
等咳干净了那些苦涩的药汁,她扶着夏昀的手臂,擦掉那一滴没人看见的眼泪。
孕吐本是寻常事,但楚十三见她反应这么大,也知道自己失言了。
见沈观鱼仰起的面容苍白脆弱、染上愁态,都来不及夸一句“城上月,白如雪,蝉鬓美人愁绝。”[1]赶紧收拾东西就离开。
临了他还劝了一句:“有孕的人绝不能天天这么低落沉闷的,娘娘多想些开心的事吧。”说完赶紧就走了。
等人走了,夏昀安慰道:“陛下只是心疼娘娘劳累,娘娘不知道,那凤冠翟衣十分沉重,穿上一日走下来可不是小事,您如今有孕,陛下也是担心这个才撤了的。”
沈观鱼漱了口,说道:“无妨,本来就不该有的,真的做了正经的娘娘,到时候离开了传出去更不好。”
夏昀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忙四处看了看,“小姐,可低声些……”
她说这话只是发泄一下罢了。
沈观鱼就算想离开的心一直没变过,但她对赵究到底有情,此时是太多不快积压在心里,才直接说出来。
“小姐,一切都会好的。”
“夏昀,谢谢你肯一直陪着我。”沈观鱼握住他的手,如今除了他,自己孤立无援。
夏昀睫羽一颤,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说道:“奴婢会陪着小姐平安离了这个地方,不过楚大夫也说了,小姐郁结于心,不若将心里的不痛快小声骂出来,心里也好受些,小姐试一试?”
骂人?沈观鱼有些犹豫,她试探着骂了一句:“混蛋!”
夏昀眯着眼笑:“不错,就是这样,小姐觉得如何?”
好像是好受了一点点,“混账!”她又骂了一句。
夏昀笑出了声:“小姐只会这两个?奴婢打小听那些宫人吵嘴,让奴婢教你几个吧。”
“竖子、撮鸟、猢狲、直娘贼……”
沈观鱼一连骂了几个新鲜的,问他都是什么意思,夏昀摇摇头:“说出来是要被砍头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二人对视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脑子也清醒了,说道:“我是绝不能一直被关在宫里的,你如今能去传话,把楚神医的,让他准我随意行走。”
夏昀去御书房求见,却被告知陛下不在,而是与渭南王在惜花阁那边闲谈。
惜花阁里,皇帝与渭南王对酌,阁中没有半分管乐丝弦之音。
冷风卷得渭南王又紧了紧大氅,再看皇兄穿着宽袍大袖,仙风道骨,下一秒就要羽化乘风的模样。
眼下还有淡淡的青灰,真不像一个才娶了新妇的男人。
莫非是前朝反对立后的声浪真的让皇兄犹豫了,连封后大典都没了,他英明神武的皇兄何时出过这种闹剧啊。
渭南王试探问道:“皇兄请臣弟饮酒,一不见歌舞,二不见丝竹,难道是皇嫂管得严?”
赵究吐出两个字:“太闹。”
渭南王也不挑拣,又问:“皇嫂可还安好?”
“赵宓,朕昨日翻了大理寺的卷宗,有一桩疑案想不明白,拿来问问你。”赵究自说自话。
“皇兄都想不明白,臣弟一个游手好闲的郡王,吃喝玩乐倒懂,哪里知道这些东西。”
赵究根本不理会,将案子里的人去了性命年份,又删改许多,才缓缓说了出来。
“皇兄是想问这个长官有没有错?身为长官只在意自己的仕途,只是一位女子冤死,失察之罪自然是脱不开的。”渭南王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长官畏罪自尽,苦主的儿子不知,却娶了长官的女儿,同她有了孩子,这儿子又是否有错呢?”
渭南王将美酒喝了一盏又一盏,“这儿子不知道还好,毕竟女儿也是无辜的,若是知道还无动于衷,这可怜的娘亲真是白养了这个儿子一场了,要臣弟说,就该与那女儿和离,这辈子都不见就好了。”
没有这个可能……
赵究黯然看着杯中酒,仰首一饮而尽,谁也不能让他放手。
作者有话说:
[1]温庭筠《更漏子·相见稀》
感谢一直追到这里的人啦!你们给了我努力码字的动力!
第63章 酒冷
渭南王醉眼蒙眬, 流着鼻涕满地乱爬地找暖炉。
赵究也不理会他,长风满袖,孤零坐独酌, 清冽的酒液沾湿了他的下颌,滴到腰间的荷包上, 洇湿了白鹤。
温酒的小炉早已被吹熄了火,酒越喝越冷,赵究想去个温暖的地方, 想将他的玉顶儿抱在怀里, 比这烈酒更能暖他心怀。
然而这只是五日里无时无刻不升起的念头罢了,赵究最终也只是说:“将渭南王送回王府吧。”
康业是唯一将赵究这几日变化看在眼里的一个人,看着眼前孤冷如墨之人,他不知道那日陛下究竟知道了什么。
但他伺候这么多年,见到赵究在御书房里, 将一切都砸了的时候,都怀疑陛下是不是被人夺舍了,他何曾这般疯魔。
事情只怕不小, 而且是和皇后娘娘有关。
从前的陛下比那刻漏、日晷还要一板一眼,好像生来就会算计人, 生来就不会被感情左右, 这才稳稳当当地登上了皇位。
直到陛下和沈娘子在一处, 康业才发现, 陛下有些贫嘴、霸道、爱开玩笑这些年轻人的小毛病,沈娘子让陛下活得有人气儿了。
总不能一直这样冷着不说话啊, 康业暗自着急。
陛下这几日晚上都趁皇后娘娘睡了, 才悄悄去看她, 却不准人说, 皇后娘娘见不着陛下,更是没有半点反应,但也久不见笑颜色了。
两只锯嘴的葫芦把日子过成了这样,平白相互折磨,底下的人也不好受。
“陛下,天这么冷,月馥宫那边暖和,不如过去坐坐吧。”康业上前,小心提道。
赵究的举杯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来。
“月馥宫?”
他皱眉喃喃重复,整张脸被风吹得惨白没有血色,只有唇和眼尾透出艳到诡异的红色,像已经爬满细碎裂痕的薄瓷,动静稍大点,整个人便碎了。
康业不敢再看,低头继续说道:“皇后娘娘怀着陛下的龙子,辛苦得很,听闻这几日开始吐得厉害,陛下不如去看看?”
“看看……朕去看看”赵究扶着他起来。
康业见陛下终于松动了,心里高兴,说道:“哎呀,好陛下哟,您这样过去,只怕得熏了皇后娘娘。”
赵究想见玉顶儿,想把她抱在怀里,把这几日的不忍相见的缘由都告诉她,根本忍不到回去沐浴。
赵宓说得这辈子不见根本就是放屁!他就是要和玉顶儿长相厮守!
偏这是小内侍登阁说道:“陛下,夏昀求见。”
赵究以为他是来禀报这几日沈观鱼的情况,说道:“可是月馥宫有事?”
“皇后娘娘知道封后大典撤销之事了。”
赵究眼神一黯,算了算今日是请脉的日子,“是楚十三说漏了嘴吧,她是何反应?”
夏昀“娘娘当时孕吐得厉害,没有反应过来,奴婢解释说是陛下怕娘娘劳累,娘娘也不见有什么反应,只让奴婢来和陛下请示,让她能出去走走,而不是整日闷在月馥宫里。”
她……竟如此无动于衷吗?
赵究站稳了身子,品着夏昀的话,从醉意里寻出一分清醒,满腔想去见她的热忱跟喝了冷酒一样,肺腑里都透着寒意。
康业心里急得就差跺脚了,这夏昀究竟会不会说话,皇后娘娘定是假装不在意,这一层怎么不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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