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这,就为嘲讽她吗?
若是这样能使他解气,她也消除心里的那点愧疚和煎熬,那也便罢。
郁桃微垂着头,抑制住眼眶中的涨痛:“若是世子说完了,便让我过去。”
抚地的柳梢轻摆,而韩祎却一动不动,自嘲似的。
“郁小姐当真是无话可说。”
郁桃心头微紧,刚才那点尚且消去的愧疚和悔意再一次涌上来。
她手指捏在袖间,声音几不可闻:“从前是我莽撞......冒犯世子。”
是她一时糊涂,连纸上的字都未认清楚,便兴冲冲的奔着韩祎而去。
等到后来发现时,已经到了难以挽回的局面,自欺者,人诚可欺之,天必弃之,何况是她这样的谎言。以韩祎的身份,若是当时她稍微清醒些,也知道......
思及此,话在喉间哽了又哽,未说出来,反而是眼眶无端红了一大截。
韩祎袖间的手微动,看见她轻颤的眼睫,渐红的眼眶,心中却更加拥塞烦闷。
郁桃忍着泪意,“世子这样的身份,哪里是郁桃能够...”
“嗯。”
韩祎转过身,面上无什么表情,应道,“闫韩侯府不成,宣成侯府正好合适。”
作者有话说:
他来了,他带着满缸子陈醋走来了。
不定时更新,勿等,大概频率是2天一更。
第五十四章
郁桃忘记自己是如何登上张家的轿撵。
一上马车, 就看间张锦菱一脸不可置信的捂着嘴。
“阿桃,韩世子刚才说了什么?是我听错了吗?”
“啊......”郁桃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她也不明白韩祎是何意思。
若是寻常人说‘闫韩侯府不合适, 宣成侯府正好?’
郁桃怕是要诚诚恳恳点个头,但是话从韩祎嘴里出, 就忍不住质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有点像在梦中, 她需要缓缓。
方才她问韩世子‘是何意思’的时候, 韩祎是如何回应的?
哦,是拿无言的眼神看着她, 还有点讽刺的意思,“你觉得呢?”
连那几个句句不离口的‘郁姑娘’都换成了‘你’做称呼。
郁桃并不如何觉得, 除去有种被天雷劈到的感觉之外的震惊, 脑中空空白白。
她老老实实朝韩祎摇头, 回了‘我没怎么觉得。’
之后, 韩祎沉默了许久,留下句‘那你回去好生想想’, 便离去。
所以,他是让她想什么?
郁桃满脸疑惑, 转头问张锦菱:“他是让我想什么?”
张锦菱满脸茫然,跟一个连书都未读熟就被推上场子应试的书生差不多, 她不过是竖起耳朵听了那么几句话, 如何知道怎么作答。
两人面面相对, 双双陷入沉默。
郁桃呆了片刻,扭过头,“算了, 不如想想今日晚膳吃些什么。”
张锦菱:“......”这是否过于草率了些, 她不禁为韩世子叹气。
郁桃回去时, 天色已经半歇半沉。
她跟在张锦菱身边,脑袋混混沌沌,闫韩侯府与宣成侯府的字眼打成死结,如何都解不开。
张锦菱在屏风外喝茶,一面和郁桃说话:“晚膳用些什么?上次我过来那一味松鼠桂花鱼还不错,这个时候小厨房还有新鲜的桂花鱼吗?”
屏风里头却是很沉默,郁桃由着丫鬟伺候去系衣间的带子,许久才慢吞吞道:“韩世子说那句宣成侯府和闫韩侯府,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张锦菱呛了口茶,无言道:“我在与你说松鼠桂花鱼,你又跟我讲韩世子,方才在马车上,你怎么不说呢?”
郁桃从里间出来,整个人透着无精打采,一副神色恹恹的模样。
张锦菱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思忖道:“若不是韩世子觉得宣成侯府与闫韩侯府差距甚大,因此奚落你一番?”
郁桃半倚在软垫上,闻言眼皮子掀了掀,去接手边的茶碗,“晚间就吃松鼠桂花鱼吧。”
张锦菱:“......”
丫鬟领命而去,顺便添了两样常用的小菜。
这一夜,郁桃没睡好。
不知怎么梦见郁府门口张灯结彩,红绸子从门口的槐树上铺到极远的地方。
她一身火红的嫁衣,扶着丫鬟的手从府中出来,便听见喜娘高声喊‘新娘子出门’。
郁桃到门口,却发现穿着嫁衣的不止她一人。
那极大的风吹起盖头,露出郁苒一张娇娇怯怯的脸,朝她嫣然一笑,说的正是,姐姐,我会好生替你照顾段家哥哥。
郁桃顿时惊醒,坐起身,才发现春末的被褥还没换下,捂出一身热汗。
这个时节蚊蝇居多,拔步床的幔帐落了两层。郁桃拨开薄纱外头的绫罗,听见床跟头拾已轻微的呼吸声。
她放下帘子,卧回铺中,但是翻来覆去已经睡不着了。
于是坐起来,等到了天亮,从软枕下摸出一本书,慢慢翻来看,看着看着却突然记起件要紧事。
昨日小郡主说要到府中来玩,忘记按照原先说好的递请帖过去。
她撩开帘子,睡在脚榻上的拾已一下惊醒来,揉揉眼睛,伸手来扶她。
“姑娘何时醒的,怎么不喊奴婢起来伺候。”
郁桃趿拉上软鞋,往桌几边去,说:“备好笔纸,我给小郡主回封帖子。”
拾已却去了窗边的小几,在雕花抽匣里翻出一张信纸,道:“昨夜里门房婆子送信过来,奴婢看了信封上写了个舒字,猜是小郡主,这不瞧您睡着了,就收起来了。”
郁桃拆开看,上头寥寥几个字,大抵是问,阿桃姐姐明日可方便,若是可行,便让哥哥送她过来。
郡主的身份摆在那,小姑娘生的天真活泼不拿性子,但礼仪怎可废。
拾已拿了请帖来,郁桃端端正正写了一份,让拾已找个伶俐的小厮送去白府。
.
夏节里,偏生雨水多,从檐上潺潺流下,落在院中两口大缸中。
院角两处洞子久不清理,积了不少水,翘楚喊着院里的粗实婆子去掏那两个洞子,才把水放出去。
眼看雨势越大,郁桃反而有些担心,这样的天里来回跑,小郡主可别受了凉。
正这么想着,廊庑上婆子便来报,说外头来了马车,说是应大姑娘的邀约,不曾报上姓名。
郁桃知道闫韩家那位韩世子在平阳城行事颇为低调,于是吩咐拾已和雀喜撑了油纸伞和自己一同去影壁处迎接,顺便让翘楚到母亲那里说一声,莫要慢怠了客人。
闫韩家的郡主上门,着实在郑氏意料之外。
她留下翘楚多问了两句:“阿桃如何认识闫韩侯府的和婉郡主?”
翘楚自然不敢说普化寺那一段渊源,只讲了先前在府中铺子里看首饰,正巧遇见和婉郡主和二小姐在一起,因此便熟络了。
郑氏倒是忍不住多想,先前郁桃三番五次提及闫韩侯府的韩世子,怕不是小姑娘家芳心暗许也无不可。
她在心底叹口气,若是旁的人家就算了,只是这闫韩侯府着实门第有些高,让人心里忐忑的很。
思及此,郑氏换了身衣裳,吩咐丫鬟婆子打伞,跟着往影壁处去了。
郁桃过去时,闫韩家的马车将在边上靠下,三四个丫鬟婆子撑着伞,拢的严严实实,生怕郡主身上沾到滴点儿水。
待前头的婆子将伞撑高,才露出韩姯舒一身姚黄色的裙衫,笑脸盈盈的模样。
郁桃走下三四阶石梯,去拉她的书,“今天雨这般大,郡主捎人说一声,改成明日便是了,冒着雨来当心着凉。”
韩姯舒亲热的挨着她,往马车上看了一眼,小声道:“阿桃姐姐不知道,我本来是打算明日等雨停了再来,还不是哥哥......”
郁桃袖中的手紧了紧,余光瞥过马车,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心情问:“是韩世子要你来的?”
“可不是,我最讨厌湿漉漉的雨天出门了,哥哥偏说,言而无信,如何取信于人,便亲自将我送来了。”
郁桃‘噢’了声。
原来是言而无信吗.....
她偏头看向那家还停在雨中的马车,墨色的车帷几乎被雨水冲刷的模糊不清。
突然有些不大明白韩祎此人是什么意思。
.
郁桃携小郡主顺着游廊往院中去,影壁处往内院本就一条路,迎头碰上匆匆而来的郑氏,一点儿也不意外。
郑氏朝小郡主行礼,韩姯舒过去扶起,道:“郁夫人客气,姯舒称阿桃一声姐姐,您自当我为晚辈才是。”
这话说得,郑氏见不得小姑娘家这般礼貌懂事,当即笑的合不拢嘴,“小郡主客气,小郡主客气。这府中惯来冷清,来了客人才热闹,您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和阿桃说。”
说完,她捏了捏郁桃的手,眼神里全是:何时和闫韩侯府的交情,竟然不知会阿娘一声,招待不周怎么办。
郁桃有些无奈,她待人全凭一腔热情,倒不曾因为小郡主的身份因此而顾忌太多。
郑氏来的急走的也快,三番五次嘱咐郁桃好生招待,莫要怠慢。
姑娘家处在一起,无非是说些头面首饰好看的衣裳,还有郁桃院中极个别生的奇异的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