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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与吾妻争高下 (言浅)


  朝廷除了要面对前秦与前燕的强敌,又要防备桓温,内忧外患之下,纵然褚太后有意培植陈郡谢氏,也需强大的军权做支撑,那日谢安与谢玄商议的就是此事,一方面让他查探北府兵如今的兵力究竟如何,再看看郗愔是否愿意与谢家联手,另一方面去彭城,看是否能够将北境可用之人引到江淮。
  谢玄与陈子衿在北固山下停留了数日,这日回来时,脸色有些凝重,他说道:“明日我即将动身前往北境,此行十分危险,不如你就在北固山等我可好?”
  陈子衿知道他今日去见郗愔,看他脸色不是十分高兴,想来应该是有什么不顺之处,故而先问他:“今日与郗愔见面聊得如何?”
  谢玄几番欲言又止,端起茶杯又放下:“我已将叔父的意思告知郗愔,他虽心中忠于朝廷,但是却有些犹豫不决,我猜测一则是因为他儿子在桓温军中,且与桓温十分交好,二则是因为他如今并无参政斗权之心,一心修黄老之术,只想静观其变。”
  听他这番解释,陈子衿有些了然,然而说好了一同去北境,此刻谢玄却要反悔,她有些不解:“这与我们一同去北境有什么关系吗?不是说好一道去的,怎么又临时改主意让我留在京口?”
  谢玄的神色凝重:“原本只想着去一趟彭城,但是如今看来,说不定要再去青、幽、兖三州,越往北走,则越危险。”
  原来这几日,经过谢玄的查探,北府兵居然已渐露瓦解溃散之迹。
  先前在郗鉴的管辖之下,北府兵在京口颇有盛名,然郗愔却担心北府军如果势力过大反而更加引起桓温的觊觎,故而他对于北府兵大多是松散管理,北府兵本就没有固定编制,只在朝廷征召之下才统一集结,一旦战争结束,又会回到无所统属的流民状态。
  若按照谢安的设想,重新集结流民军统一作战,只怕还需要费一些周折,因此谢玄打算去完彭城之后,再继续往兖州方向去,沿途探查这几处地方的流民军情况,判断能否为朝廷及谢氏所用。
  北境之地与前秦前燕接壤,或许容易遇上苻坚或慕容垂的军队,这两人都不是善茬,其中风险太大,稍有不慎就是性命不保,他不想让陈子衿跟着冒险。
  陈子衿却道:“你昨日还说我,如今成家了不能一个人任意妄为,凡事需考虑家人,怎么今日事情到了你身上,就要反口?我如何不知北境危险,但你一人只身前往,殊不知我也会同样担心。”
  她忽然凑近他的脸,说道:“除非你是怕带着我累赘,为了甩开我才让我留在此地的。”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叫谢玄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将脸别开:“我怎么会嫌你累赘。”
  “那不就得了,我们俩隐藏身份前去,我亦可继续扮作郎君,路上不要与人争执惹出事端便是,更何况你武艺了得,自然能够护我们二人周全。”陈子衿继续夸赞,试图迷惑他的心智,“谢郎君乃芝兰玉树之典范,文能清谈论辩,武能上马安天下,出入北境之地自然也如入无人之境。”
  她这一番言论下来,倒叫谢玄不知如何开口拒绝,这才恍然,如今的陈子衿,忽悠他和拿捏他的本事,竟日益增长,于是深深地看着她,叹道:“你如今套路我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
  陈子衿得意地笑着:“昔日我不用饵料都可以垂钓,如今鱼已经在我塘内,又何须继续套路?”
  他不禁失笑,想到自己频频中她套路亦是心中不甘,忽然伸手将她捞入怀中,陈子衿被他突然的动作带动,跌坐在他腿上,被他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你——”
  她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谢玄笑她:“衿衿可知,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听他自诩为兔,陈子衿不屑:“兔本温顺纯良,你却嘴上不饶人,哪里像乖巧的兔子。”
  “兔子也并非全都是乖巧温顺,我眼前这只,不也是巧言令色之兔吗?”
  “我巧言令色,难道你就不奸猾狡诈?”
  ……
  两人均是属兔,此刻便借着兔子之名又争论了起来,兔子闻言都得叹息,它本纯良,何故遇见此二人也。
  嘴上虽然吵吵闹闹,但谢玄心中却觉得欢喜,他与陈子衿的关系,已渐渐变得亲近起来。
  从前在始宁县的时候,谢玄见她为反抗父亲欲强加给她的婚姻牢笼,能屈能伸,对他巧言令色,利用他改变自己的逆境,之后她入建康宫中当差,又见她谨小慎微,仔细筹谋,赢得了褚太后的信任与赏识。
  初见时,他为其容颜震撼,然不耻于她罔顾士族礼仪数次刻意撩拨,后来得知她并非攀附高门的金丝雀,不过是想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倒也可怜她无所依靠,产生怜爱之心,再后来,他听闻她离开陈家的真相,为婢女之死与父亲断绝来往,心中更是赞赏她气节高尚。
  他知道,这些都不是她全部的样子,因此他很好奇,真正的陈子衿到底是怎样的,就在这样一步步的探索寻觅之中,他亦是将自己的一腔真心尽数倾赋在她身上,且越陷越深,再也逃不出她的手心。
  谢玄一直盯着她看,似乎在想什么,眼神竟越发炙热,让陈子衿有些不适,她想到自己现在正坐在他腿上,两人此刻的举动过于亲密了,于是挣扎着要起身。
  但被他紧紧禁锢,只能嘴上继续抱怨道:“没见过哪只兔子力气这么大,还能困住人的。”
  “我刚才有没有提醒过你,兔子急了是会咬人的?”
  说罢,他伸手揽在她的脑后,凑到她耳边不轻不重地在她耳珠上咬了一口。
  “疼!”陈子衿吃痛地往后一缩,连忙伸手捂着耳朵,瞪着他,“谢玄,你不做兔子改做恶犬了吗?”
  谢玄这才将她松开,笑着说:“知道疼了,以后才能长记性,下回若再不听话,我可就不会如今日一般心软了。”
  陈子衿捂着耳朵欲哭无泪,谢道韫诚不欺她,这天下郎君果真大多都是,婚前温顺如兔,婚后凶猛如犬,她今日平白无故遭犬咬,他日必报此仇!
  她正要继续骂他,谢玄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是,与其将你留在京口叫我日日夜夜担心,还不如就将你带在身旁。”
  “我有这么让人不放心吗?还要日日夜夜担心?”听他言辞夸张,陈子衿不免要为自己辩解一番,“我自小随族中长辈游历名山大川,并不是娇养在闺阁,闭门自守的女郎。”
  谢玄改口:“那是我说错了,我改口,不是日日夜夜担心,是日日夜夜思念。”
  陈子衿陷入了深思——
  谢道韫只说,郎君婚前婚后是两副面孔,但也没说,会性情大变啊,从前清冷自傲的模样,真的不是谢玄的伪装吗?
  她不禁好奇:“谢玄,我忽然觉得,你有些欺世盗名。”
  “哦?是吗?”谢玄起身走到书桌前,难得来了雅兴,他提笔作画,一边问她自己为何欺世盗名,一边在纸上细细描绘。
  陈子衿想了想:“世人皆赞你芝兰玉树,在他们眼中,你清冷如夜空皎月,不苟言笑。他们若是知道,你如此嘴上不饶人,常与妻子争辩,还会盛赞你的美名吗?”
  谢玄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口中却说:“衿衿知晓夏虫不可语冰,岂会不知,论语中亦有云‘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说罢,他放下画笔,指着纸上的画,对陈子衿笑道:“君子非不争也,只与同好相争也,衿衿记住了吗?”
  纸上两只小兔正紧紧相依偎,它们的身后,是一片茂盛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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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兔子:莫挨老子。


第38章 初探北境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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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两年桓温只顾着剿贼, 竟让青州兖州等地再度失陷,这让朝廷甚是担忧。尤其兖州,与前燕与前秦均接壤, 胡人早已虎视眈眈, 苻坚或慕容垂若是想举兵南下伐晋,势必要将其拿下。
  如今前秦国君苻坚得了王猛与邓羌两名大将,正在国内忙于伸张法治,整顿朝纲, 学习汉人礼仪,他此举虽早已表露想入主中原的野心,但似乎并不急在这一时。
  而去年, 前燕国主慕容俊驾崩,这让慕容垂大军南下伐晋的脚步暂时停下,如今的国君慕容暐昏庸, 前些时候, 前燕内部更是发生了不小的动乱,倒让桓温的大军趁机攻下了许昌, 晋室扳回一城, 北伐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今日的北境, 纵然多方势力在较劲,但多是暗中筹谋规划, 表面仍是风平浪静。
  彭城挨着兖州, 又是兵家眼中的攻守要地, 汉二年时刘邦与项羽便在此地发起战争,此等南北要冲历来都是必争之地。
  离开京口之后没多久, 陈子衿才知道,她从前随羊氏族中长辈外出游历, 与此次北境之行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她也明白了谢玄原先的担忧从何而来,果然越往北走,就越凶险。
  她纵然女扮男装依然难掩秀美之色,加之谢玄亦是一脸难掩的贵气,为了更好地掩饰身份,谢玄出发前挑选了两名甲士与他们一同前行,四人携带了不少江左的货物,佯装成客商的模样一路北上,前来彭城运送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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