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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如此多娇[重生] (三愿大人)


  “当时外祖父心中惶恐,怕事情暴露,一是污了裴家百年清白门楣,二是连累已经嫁给陛下的姨母,无可奈何,只得将我送归,但心中仍存一爱,未将我完全弃之不顾。”
  这解释了为什么他与裴家仍然有联系,甚至偶尔回裴家。
  皇帝看着他,神色莫测,不知信与不信。
  虞逻深长睫羽垂下,似在掩盖那几分流露出淡淡哀痛之色,“北狄弱肉强食,我父王膝下有子十几人,外祖父怕我不测,便将裴家暗卫给了我一半,说,若有朝一日陷入绝境,便可设法假死回中原,裴家仍为我留一席之地。”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若无外祖父爱屋及乌、悉心教养,或许早于三岁那年,我便已化黄土一抔,如何能苟活二十载?心中亦一直不敢忘,自己身上有一半裴家血脉,当年外祖父教导,‘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句话,我亦一直谨记于心。”
  一通话说下来,情真意切,令人为之动容。
  听到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时,皇帝的神色微一恍惚。
  少时父亲和叔父耳提面命,便常言这句话,亦是当年他常谆谆教诲长子之话。
  眼前这个青年——
  皇帝看向他的眼神微变了些许,他生得一双深邃桃花眼,因为骨骼轮廓略深,而显得线条凌厉冷硬,不笑时便漠然非常,这么扯唇一笑,便恍如春风拂面。
  倒不至于失神,只是多少心中想起了自己早夭的长子。
  姬颂的眼尾比他翘三分,笑时更弯。
  这个时候,虞逻所言的真与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有求好之心。
  皇帝神色不可窥测,提腕抿了口茶,淡问:“去看过宁国公了?”
  虞逻“嗯”了一声,他眉眼英俊,气质收敛,将晚辈之态端得十足,语调平缓道:“昨日入长安后,便已去宁国公府悼念过。”
  虽然,他本意是趁机潜入定国公府,去看舒明悦。
  北狄可汗在长安的动静如何,皇帝自然知晓,这些时日,他心中一直翻涌被人欺骗的愤怒,因为宁国公,也因为皇后。
  但虞逻送来的那封国书上所言之话,的确缓解了他那时即将爆发的情绪。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外甥”,皇帝权衡利弊一番,并不介意认下,至于他方才说得那番话,心中当然不尽全信。
  皇帝又道:“可汗虽不是第一次来长安,上次朕却未能好好招待,这次安心待下,朕会命人带可汗四处看看。”
  “却之不恭。”虞逻笑了笑,道:“上次来长安,我在定国寺遇普真法师,与他品茶论道,颇为投缘,一别半年余,不知法师可还在定国寺?”
  普真是佛法大家,自八岁出家,十七岁受具足戒,曾游历天下各地学习,最远至天竺,并在那里受戒十载,今已有七十又三高龄,受两朝四帝敬重。
  皇帝闻言,面色微微变了一变。
  两国邦交往来,最常结姻缘之好,故而月前之时,舒思暕便入宫向他道,想让妹妹去定国寺带发修行一段时日,免得日后北狄使团求娶公主,他这个皇帝为难。
  当时,皇帝笑道他多虑,虽然巽朝只有悦儿这么一位公主,但他怎舍得将她远嫁千里?纵然阿史那虞逻求娶,他定然不会应允。
  但提前送悦儿去佛寺修行,的确能叫他在北狄求娶之一口回绝,减少许多麻烦。
  虞逻仿若不察,抿了口醇酒,问:“法师远游了?”
  “未曾。法师一直在定国寺。”皇帝不动声色,真挚地尽地主之谊,笑道:“今日尚有大宴,为可汗接风洗尘。明日,朕叫薛寺卿与李侍郎陪你去如何?”
  薛寺卿,现任鸿胪寺卿,掌外宾来朝事。
  至于李侍郎——
  正是刚从青州调回长安,高升至中书省四品侍郎之位的李枕河。这次两国邦议凉州赋税一事,便由他主要负责。
  虞逻微微一笑,“有劳陛下安排。”
  国事倒是不急马上商量,两人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一同用了午膳,虞逻才从紫宸殿离开。
  大殿位于三层夯土台基之上,极目远望,可将宫内大半殿宇皆收入眼中。
  虞逻站在汉白玉台阶上,淡扯了下唇角,神色似是嘲弄。
  刚才他所言之话,除了那句他是都利可汗之子,都是假的。
  他母亲是宁国公送给阿史那叶维的女人。
  所有的一切,都是早有图谋。
  一直在殿外等候的屠必鲁见他出来,立刻上前,压低了嗓音道:“可汗,方才皇后遣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虞逻“嗯”了一声,漫不经心低头,理了理衣摆,“走吧。”
  想娶小公主,哪有那么容易?
  ****
  一整日,虞逻一直逗留于在宫中,待到傍晚时分,便直接去了麟德殿。
  自那日在北狄王城听医师所言后,虞逻便恍若被点醒,自己身上的异常,或许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在作祟。
  不然如何解释,他知道白日自己在做何?
  他将上辈子的记忆藏匿,以至于出现了两个不同的他。
  所以,他不再隐藏自己晚上所为,也试探着将上辈子的部分记忆展给那东西看,初时,稍有不适,如今情况已经渐渐好转。
  那种分裂的感觉越来越淡了。
  无论白日夜晚,基本能行事如一。
  ……
  麟德殿设大宴,内有巽朝文武官员,亦有后宫妃嫔,殿内雕梁画栋,美姬乐舞,灯盏挂满了墙壁,四下里亮如白昼。
  姬不黩坐在下首左侧,瞧见虞逻面容的一瞬间握着酒盏的手指倏然捏紧。
  这张脸——
  姬崇文瞧见他神情,好奇问:“怎么了?”
  除了姬不黩,还有几个人认出了虞逻,顿时神色惊愕,忍不住去偷觑皇帝,便见他们陛下的神情平静无波,仿佛并不疑惑这位北狄可汗的容貌为何与裴七公子相似。
  这样,纵然心中觉得奇怪,也不敢宣之于口了。
  毕竟“裴七公子”是皇帝的“弟弟”,他们都诧异他的容貌,难道皇帝不诧异?
  姬不黩收回视线,神色沉静,开口道:“北狄可汗的容貌,很像一位故人。”
  姬崇文听了,不以为意,“天下容貌相似之人何其多。”顿了顿,又好奇问:“像谁?”
  “宁国公府七公子,裴应星。”
  姬崇文闻言一愣,偏头又打量了眼虞逻容貌,点头道:“的确和皇后有点像。”男女容貌不同,不刻意联系便不觉有甚,此时一深思,便觉两人的眼睛像极。
  姬不黩没再说话,他微垂眼眸,凝视着那抹清亮的酒水,眸子里的光色好似粹寒冰。
  那些困了他许多日的疑惑,在此时此刻如同拨云见月般,全部明了了。
  比如表妹为何从雁门回来,比如皇后为何脱簪待罪,又比如舒思暕和沈燕回为何着急给她定亲。
  姬不黩手指用力握筷,骨节泛出了几分青白之色。
  心里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事实——表妹被虞逻所掳。或许,私奔二字更合适。
  ……
  翌日一早,由薛寺卿与李枕河相陪,虞逻启程前往定国寺。
  临行之前,皇帝神情严肃,低声嘱咐两人道:“勿要让阿史那虞逻与公主独处。 ”
  两人异口同声地应下,“是。”
  皇帝颔首,大手一挥,准了一行人出宫。诸人简行轻装,声势不大,早已有人知会普真法师,说是北狄可汗要来。
  普真法师一如半年多以前,着红色袈裟,面容慈祥和蔼,“施主来了。”
  虞逻笑了笑,朝他揖佛礼,正色道:“法师别来无恙。”
  普真颔首。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禅院,那盘残局依然被普真留在屋室一角,等棋局的两个主人回来,薛寺卿和李枕河便去了后院等候。
  薛寺卿立在树下,“嘶”了口气,忍不住道:“这北狄可汗竟然信佛法。”
  李枕河不置可否,他着绯色官服,整个人长身玉立,偏头间瞥了眼不远处那间独成一座院落的客房,那里是嘉仪公主所在。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他勾唇讽笑,似乎意有所指。
  薛寺卿点点头,颇为认可,“李侍郎所言极是。”
  ……
  北院客房。
  舒明悦已经在这里住了快月余,整个院落已经焕然一新。
  乍然看去,屋内没有半点华饰,似是朴素至极,然而里面的桌几茶案已经换了一套,低调的漆色檀木,线条流畅优美,上却不刻繁复花纹,柱间悬挂的纱幔换成了数金一匹的素色香云纱,桌案上摆一只净白色瓷瓶,里斜插三只娇艳欲滴的山茶花。
  朴素而不失雅致,不外如是。
  舒明悦穿了一身浅灰色僧袍,松松垮垮,便衬得小脸巴掌大,此时单手托腮,正展了一封信在细细看。
  是沈燕回的来信。
  他人在青州,得知她入定国寺修行,怕小姑娘无趣,便时常写些风闻趣事给她,还寄送了一些小玩意过来。
  字里行间,不忘安慰她别担心,无人能逼她远嫁,他也会尽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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