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小乞丐挠了挠自己的头,似乎是要说话。
“快滚吧,这不是你能待得。”
宋月稚轻轻喝了一口茶水,只听他道:“我是找这位小姐的。”
她轻轻侧目,有些疑惑透过一层白纱去看,铃可挡在她身前,双眉竖起,“我家姑娘可和你没什么关系。”
“小姐不知道,这附近的小乞丐惯会骗人,给了馒头就日日来,不给还撒泼打滚,简直浪费一腔好意!而且自北边来的,身上可能还带着瘟病呢。”
北边打仗以来,死的人多,许多百姓也是流离失所,身上自然也会带着些病,凡见了最好避的远远的。
一听这,铃可立刻怕了,赶忙道:“你身上脏,别靠来。”
小乞丐听了这话,脸上有些发白,他往后退了一步,接着从袖子捧出一个绣着碧蓝蝴蝶的荷包,小心翼翼捧上前,声音清澈道:“我见这位小姐掉在地上的。”
他刚刚在外边见她绊了一跤,从腰间掉落下的荷包,便捡起追来了。
铃可一征,接着没再那么冲了,这荷包里少说又好几十两银子,人家不贪心好心送来,也没有理由去埋汰。
她只道:“你放那桌子上,别凑过来。”
小乞丐点点头,正挪着步子伸手小心翼翼地将荷包放桌上,忽然出现一只白如羊脂玉的手,直接拿了过去。
“姑娘!”
那可是可能有瘟病的呀!铃可急的眼睛都红了,她赶紧从她手中抢过,就好像碰一下就能染上病了。
“他没病。”
宋月稚见他眼睛清明,幼时她曾经历过战乱,知道得病的人是个什么模样,这少年干干净净的,明显没有染上疾病。
她点首道了声谢,真挚坦诚。
小乞丐眨眨眼,行了一礼,动作自然流畅,显露出非凡的气质来,但他却并未离开。
小二着急了,“你快走吧,别打扰到我们开门做生意。”
宋月稚问他,“可是有什么难处?”
受人以恩,她当以礼相赠,这倒是在她思考范围之内,看他气质不差,想必也是哪家落魄的小公子,受了战乱之苦才沦落至此。
帮衬一二倒也没什么。
在铃可和小二的干瞪眼中,那小乞丐憨憨的笑了下,“我只是想讨杯茶水喝。”
见他笑的爽朗,宋月稚轻点了头,示意另一边,“坐吧。”
铃可捏紧了衣角,眼睛里满是不赞同,童夕扯了扯她的袖子轻轻摇头,她家小姐都这么说了,就别再置气。她只好闭了嘴,只是眼睛都要瞪出火来。
“记我账上。”
宋月稚对小二说完,他也不敢再有什么异议,只是颇为纳闷的瞧了一眼宋月稚,见丢过来的银两沉甸甸的,也不再驱赶,倒完茶水便远离开。
嘴里嘀咕着,“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一开始铃可还担心这小乞丐动手动脚不干净,没曾想他就是连话都没说,只坐着喝自己的茶,和自家小姐相安无事。
乘着空闲,便听闻茶肆左右聊得火热,是一行走的布衫镖头,正大拿着茶碗声音挺大的反驳旁人:“这次北塞十三州唯有西宁那几州才叫真招安!”
“你以为上柱国老将军仗是白打的?”
“上柱国老将军打仗是厉害,但后来契丹挑拨内乱的时候,你看那十座城乱的跟什么似的?济北足足死了十万多人!他娘的简直不把人当人!”
“朝廷不派人......”
“西宁不也是幸好得了驱军校尉才幸免于难的么,那时候他们才降,肯定乱成一锅粥!”
“朝廷能派几个人?大周才建立,你把话说的轻松,前朝乱成那样,才不到十几年,换你你去守啊!”
“老子有那个能力老子就是死也要死在清曹峻府上!”
“要是那时候驱军校尉在济北,哪会死那么多人......”
“朝廷还不如把驱军校尉当总督了,上柱国将军分身乏术,谁能庇护这么多城,死的人太多了,我走商的时候见的都麻木了。”
宋月稚指尖扣紧桌沿,染上百合花般的苍白。
前朝亡国君昏聩,全国各地起义之人不计其数,她父亲一路追随帝打到京都才立住了政权。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前朝余孽和外境实力虎视眈眈,整个大周调养生息之际北边频频来犯,才后有她父亲出征三余载。
北塞十三州,分割势力盘踞于此,再加外敌来袭,乱的犹如一团浑水,就连朝廷也根本不敢插一脚,这地方已经不属于大周。
继而整整三年,宋月稚从未见过父亲一面。
而也就是近来,外敌突生祸州之乱,迫使这僵局猛然打裂,让猛攻不下的战局忽然分崩离析,才有捷报频频传到京都。
看来他们所说,便是这一场大乱了。
那时候,她父亲该是处于怎样的处境......
宋月稚半垂着眼聚精会神的听着,可他们说着说着却聊到旁的去了,说是前段日子的远嫁公主岚音,一曲水袖舞换回三座城。
这事宋月稚也是听过的,岚音并不是真的公主,而是京都里一位艺娘,宋月稚与她不算相熟,她算是艿绣的对家,平日里便是水火不容,是个整日家长里短爱调笑的女子。
可她为了朝廷远嫁北塞,甚至为大周赢回了三座城。
宋月稚喝了一口茶继续听,一旁的铃可却上前喊她,“姑娘,咱们该走了,不然夜里怕是也到不了午泉关。”
她手指微微一缩,她在京都中听的并不多,当时岚音走的时候两人见过一面,她还是笑嘻嘻的,瞧着很是没心没肺,倒是艿绣在房中待了一日没出来,宋月稚再见她眼眶通红的。
铃可见她不答,便催着道:“若是太晚到,旅店打烊就没处歇了。”
一会后她只好点点头,放下茶杯起身,铃可将账结了便往外去,一行人便往自家马车边走。
茶肆内还在喧闹着,忽而宋月稚转首见一人跟随而来,是那气质不一般的小乞丐,见她发现,张嘴笑露出一嘴的大白牙。
铃可挡在宋月稚面前,语气不善道:“钱给你结过了,还跟来做什么?”
宋月稚扯她的袖子,“铃可,不要无礼。”
她在这小乞丐的眼睛里看不到恶意,更是帮了她的忙,所以就没必要这样恶言相向,她自觉还是很好说话的。
听着自家姑娘这样说,也只好站到一边去,满不高兴的撇嘴。
小乞丐上前一步,眨眼道:“我能不能搭乘小姐的车马。”
“你想什么呢!”铃可跺脚瞪眼,觉得她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宋月稚抿着唇思索了片刻,声音带着些疑惑,“小公子如何知晓我要去往何处?”
他既然要搭乘她的马车,便是正好顺路同往,可她却并未说过自己的目标是哪。
小乞丐侃侃而谈,“适才我听这位姐姐说天黑了旅店要打烊,小姐坐的马车行驶不快,从现在到天黑的时候只有不到两个时辰,这段路程离这处莫约有三个地方,一是西边的宣桥县,二是到往京都去的孟得郡,再三就是到北边去的午泉关。”
宋月稚忽觉有意思,便道:“何以见得我要去的地方与你同路?”
“小姐气质不凡,小子看茶肆中您听外说北塞之事津津有味,便知道您不是北边的人,定然是刚到这来,那就是往北走了。”
他笑的自然,俨然是早就想得透彻了的。
宋月稚见他分析的头头是道,将目光轻轻落在他面上,肤色有些黑,但不难看出是干干净净的,行为也不冒犯,瞧着似乎比自己小些,十三四岁大。
她细想了一下,道:“我可以载你一程。”
小乞丐露出笑脸来,正要道谢,却听她道:“不过我这人爱听故事,在里头没听够,既然你懂这么多,路上便拜托你做个小先生了。”
她虽有打听之意,但也没撒谎,平日里她是爱看话本。铃可也是想到了,所以没出言阻止。
小乞丐一愣,有些不自然的挠了挠头,又轻松一笑忙答应下来。
如此,他便搭上了马车,在外头坐在童南身侧。
马车在日光下不急不慢的行驶,车厢内宋月稚先开口问他,“该怎么称呼小先生?”
小乞丐脸一红,连忙大声道:“不必叫我先生,我姓杨,单名一个廉字,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听里头没了声音,杨廉便开口行了自己的义务,“小姐想听哪一段?是适才他们说那安国公主的事么?”
安国便是岚音的封号,她嫁的是先前在滇州盘踞的卫姓,后归顺朝廷后成了滇州都督,因为她的远嫁使滇州成了最早归顺朝廷的州府,也震慑了其他难啃的十二州。
“滇州在十三州里举足轻重,卫都督宠爱安国公主,听闻好像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及善舞蹈,那卫都督什么事情都带在外边,旁人见了都要流口水的。那日谈判,说是见了安国公主一眼,而后判也不谈了,直接给予三城求一美人,都督哪里愿意,当着驱军校尉的面就要提刀砍人,最后安国公主献了一舞,那些人便被迷的五迷三道就送了城了。”
他见过安国公主一面,确实是大美人,但那些人这么色令智昏也实在是让人意外的很,或者说简直没脑子,杨廉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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