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花端了温水,浸湿了巾子替她擦了一把脸,“奴婢瞧着殿下心里是有皇妃的,不如皇妃今夜好好打扮一番,奴婢去请殿下过来。”
周蔻原先的张扬尽数都不见了,听到四殿下,她诺诺道:“晚些吧,今日太累了。”
萱花也不强求,又说起另一桩事,“还有件事,奴婢家里人来信了,要奴婢得空归家去一趟,奴婢先问了皇妃的意思。”
归家...周蔻怔忡了一下,有家真好,就算受了什么委屈,回了家往爹娘怀里一靠,还是他们的乖女儿。
可惜她这辈子,再也没有那个时候了。
周蔻笑了笑,“这种事往后不必和我说了,要回去就回去,半日假够么,要不然告一天假吧,多陪陪家里人。”
萱花心中感动,“不必了,奴婢家离着不远,一来一回不过一个时辰的脚程,再吃顿饭说说话,半日尽够了。”
萱花做事一向很知分寸,皇妃体恤,愿意多放她半日假,但她却不能真就应了,做人得以身作则,她如今是皇妃身边的大丫鬟,要是自己破例,还如何管束底下的人。
到了第二天,服侍周蔻用完早膳后,萱花提拎着小包,就要走了。
她平日里多端正的一个人,要归家这一日,头鬓上也多簪了一朵绢花,鲜亮亮的,一打眼就能瞧见,之前听莺草私下提过一嘴,说萱花有个表哥,是打小定了亲事的,这趟归家,也能见见心上人吧。
周蔻叫住了她,从妆奁里挑了支多宝镶玛瑙的攒金钗,萱花原推脱不肯要,周蔻却道:“到底说你也是在皇妃身边服侍的,归家总要体面富贵一些,就当是为了我的面子。”
说着,她将这只钗子插在萱花鬓间,笑道:“真好看。”
莺草也在旁边点头,她没有家人,也艳羡萱花能归家,“是啊,萱花姐姐真好看。”
萱花羞红了脸,福了福身,“那奴婢就先走啦。”
周蔻摆手,“去吧去吧,今儿个不必急着回来。”
萱花的家在离周家不远的一条胡同里,皇城脚下寸土寸金,凭他们伺候人的身份,能占得一隅容身之地,已经算是很有本事了,他们全家都卖身给了周家,除了萱花的卖身契随着周蔻嫁到四皇子府,也跟着转了过来,萱花的娘老子和兄嫂妹弟都还在周家当差。
周遭邻里都是这么多年相熟的,萱花处事老道,打过招呼后叩了叩家门,来开门的是她最小的五弟二柱。
跟以往不同的是,二柱脸上神情躲闪,萱花抚了抚他脸,也被人躲开了。
“姐你快进来吧。”
萱花皱了皱眉,才一进院内,就看到当中摆了一只红漆大椅,铺上厚厚的绒毯,周郁整个身子簇在其中,手里捧着一盏茶,慢慢喝着。
而自己的爹娘兄弟姐妹,都在她身后,全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周郁见到她,先哟了一声,同身边的婢女调笑道:“瞧瞧,这不是咱们四皇妃最得力的大丫鬟么。”
那婢女搭话笑道:“什么大丫鬟,还不都是姑娘脚下的一条狗,姑娘高兴了,给他们全家一点吃食,勉强凑个阖家团圆,姑娘若哪日不高兴了,那就全都是泡影。”
萱花板直跪下,“郁姑娘若有什么气,尽管冲着奴婢来,奴婢的家人是无辜的。”
周郁嗤了一声,“无辜?只有人才能称之为无不无辜,你们,不过是一群下贱的奴才,连说无辜的资格都没有。”她愈说着,姣好的面容逐渐扭曲起来,“你如今以为攀上周蔻那个小贱人,就得了脸,敢踩在我脸上作威作福,我可告诉你,我有一百种法子,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话间的功夫,周郁瞥见她头鬓上的那点粲然,蔑然哼笑道:“打扮的人模狗样,褪下这一层皮,你始终还是个奴才,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样子,主子若有什么吩咐,你就得照做。”
萱花的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郁姑娘有什么吩咐。”
周郁得意笑了笑,光影下,她十指上鲜红的蔻甲格外夺目,“我要你三日后,把周蔻引到朝香楼门前,剩余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
朝香楼是什么地方,那是京城最下等的青楼,跟那些只招待上等贵族不同,里面招待的都是一些三六九等的龙蛇混杂之人,周蔻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去得了这种地方,周郁想做什么,简直是昭然若揭。
萱花猛地抬头,“恕奴婢不能从命!”
周郁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说,不过扯了扯嘴角,抬手将手上的茶盏砸到了二柱脸上,二柱年方不过六岁,脸上顿时血肉模糊,碎瓷片扎在皮肉里,孩子张着嘴痛得哇哇大哭,血顺着流到了脖子下。
萱花失声惊叫,“五弟!”她的眼眶全红透了,愤怒,不甘,伤心,周郁享受着她痛苦的神情,轻轻问她,“到底愿不愿意啊。”
萱花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她死命咬着打颤的牙关,周郁见她还不松口,曼声吩咐道:“砍了她爹一只手,再不愿意,割了她娘的舌头,我看看到底是她嘴硬,还是我的刀子硬。”
院中呜呼哭声一片,周郁眼中只有戏谑,于她而言,这些不过都是蝼蚁一样的存在,仰仗着她的鼻息过活罢了。
眼见白亮亮的刀锋要往她年迈的爹爹胳膊上砍去,萱花闭了闭眼,终究低下了头,满院只剩下回荡的一声。
“我愿意。”
周蔻撑着脸看窗外,外头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了一会儿又放晴了,一点雨线飘到她脸上,她就兀自对着出神,想起了那天廊檐下,淮溪君替她褪鞋脱袜,那垂下的眼帘,和好看的唇,还有那一声‘我不是外人’。
莺草喊她吃饭,周蔻这才从回忆里惊醒,懊恼拍了拍自己的脸。
浑想些什么!
她起身去外间用膳,整整齐齐一共十七道菜肴,那御厨吃食上从来不含糊,每顿做的量够十个周蔻吃的,周蔻起初就怀疑这御厨定然是原先做饲猪饲牛的。
叹了口气,周蔻坐下开始动筷,吃了两口后发现一旁布菜的萱花今日什么话都不说,她停了停筷问道:“少见你蔫蔫的,可是回家家中有什么难处?”
萱花忙说没有,露了个笑脸,“您快吃吧,今儿个这道炸鹌鹑蛋味道很好。”
莺草在一旁多嘴了一句,“萱花姐姐还说没事,你刚回来的时候,眼睛都肿成桃子啦,若有什么难处直说,皇妃一定会帮你的。”
周蔻也道:“是啊,我打心眼里一直将你当成姐姐,你要是有难处不跟我说,我会很难过的。”
面对二人的温声细语和关怀,萱花心中的愧疚越来越深,她吸了一下鼻子,夹了块排骨放在周蔻碗中,“皇妃想茬啦,奴婢家里一切都好,只是听说嫂嫂成亲多年终于有喜了,一时太高兴掉了几滴眼泪,不劳皇妃挂念。”
周蔻哦了一声,“添喜是好事,我那儿有两对不常戴的金镯子,等回头给你拿去,重新打一副沉甸甸的长生锁,孩子出来,也要叫你一声姑姑的。”
周蔻对她越好,萱花就觉得自己越对不住,红着眼眶哎了一声,半响,“奴婢往后一定对您鞠躬尽瘁!”
周蔻只当她是谢恩,摆了摆手说不必,索性菜太多也吃不完,招呼她俩坐下一块吃。
一番酒足饭饱后,周蔻满足坐在妆桌前,由着萱花盘弄她的头发,萱花梳头很有手艺,十指插在发间轻轻捏按着,更是舒坦极了,她眯眼往后靠着,听到萱花说,“奴婢...奴婢今儿个回家,见到东街那头的茶楼面前搭了个台子,是专门从蜀地过来的戏班子来巡演,皇妃要去看看吗?”
周蔻来了精神,睁眼道:“有这种好事?那我可太要去看看了,说起来到京城也有好几个月了,家乡那头的戏曲,竟忘了个七七八八。”
萱花扯着嘴角撑笑,心中是止不住的难过。
她轻声道:“那奴婢到时候陪皇妃去看看。”
日子飞快过着,眨眼间就到了第三日,一番装扮后,周蔻望着苑门,突然问萱花,“他来过了没有?”
萱花不明所以,“他是谁?”
周蔻声音低了许多,“就是....淮溪君啊。”一咬牙心一横,把话说全了,“他这几日有没有来找我?”
要是之前萱花听到这话,肯定要说教一番,但此时此刻的她,满脑子只有止不住的愧疚和痛恨自己的背叛,于是只道:“没来呢。”
他真的没来。
周蔻心中有许多失落,转念一想,自己在期待什么,原就是她说好了不再找他,怎么能自己先出尔反尔呢。
可是他,真就再也不来找自己玩儿了吗?
她慢慢哦了一声,窗外几簇绣球花开过了最艳时,将谢未谢,周蔻攀折了一朵,戴在襟前。
她语气中带了点雀跃,仿佛并没有很难过,“走吧,我们去看戏。”
东街向来热闹,大街小巷的吆喝声,小摊小贩的讨价还价,处处透着烟火气,但周蔻左顾右盼,并没有看到所谓搭起来的戏台子。
她不禁问人,“你是不是记错道了?”
萱花说没有,“皇妃再往前走走就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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