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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他其貌不扬 (塞外客)


  场面乱作一团,施虎昏厥,众人都在忙着抬架喊府医。施乔儿抱着那副残甲,哭到人快断气。连总是临危不惧的三女婿,在此时也是紧搂自己娘子,告诉她不要慌不要慌。可他明明自己的眼睛都通红,自己的身体也在打颤。
  哭声,好多哭声,所有人都在哭。
  哭老国公的义子雁行,哭大将军秦盛,哭国公府的前程,哭大凉的未来。
  在这一片混乱里,只有一道身影,连丝多余的情绪的都没有,步伐安静,悄悄走到那名副将跟前,伸出手,先去看了对方的令牌,确定了身份,又用指尖去拨了下一旁的护身符。
  符袋本就是暗红色,现在显得更加红,已经接近黑色,乍看只见黑红一块,毫无新意。但若仔细打量,便能在黑红一片中找出一个用黑线缝出的“秦”字,字歪歪扭扭,是护身符的主人自己缝上去的。
  一下子,玉瑶就想起来了,三年前,他们俩刚成亲,他马上便要出征了,便把父亲给他求的护身符拿给她看,问她可不可以帮他在上面绣个字。
  她说她不会刺绣,让他爱找谁绣找谁绣。他也没吭声,只说一句知道了。
  但其实他知道她是会的,因为她当年给小侯爷绣香囊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
  “当真死了么?”玉瑶目不转睛盯着护身符,一直过了良久,眼中缓缓滑出一颗泪出来,讥笑一声道,“废物。”
  她都跟他说过了,她不想再当寡妇。
  废物。
  大年三十夜过去,年初一。
  昏迷醒来的老国公天不亮便入宫,上马车时嘴里还喃喃念着:“此事甚是蹊跷,若雁行当真出事,朝廷怎会没有第一时间得知?反倒是由那小将带副残甲登门?我不信,我胸口有口气堵着,我要去找陛下问个清楚!”
  一直在宫中待到傍晚方归,施虎终于到家。
  却如同老了二十岁一般,原本花白的头发此刻全白了,回到家中面对众人询问依旧一言不发,步伐蹒跚走到祠堂中,对着满目牌位往地上猛地一跪,张口大哭道:“天地祖宗在上!我施虎自知这一生犯下冤孽无数,手中沾血太甚,活不得好活,死不得好死,但如何报应,尽管冲我一人来!死于战场上的万千亡灵,要索命,也只管冲我一人来索!为何将全部的账算在我那雁行孩儿身上!他有什么错!他今年只有二十一岁啊!老天!祖宗!你们有眼无珠啊!你们将他还我!将他还我!”
  说到此处,施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倒地又是昏厥过去。
  云姨娘冲上前,哭着抖着,还要叫来发愣的下人,命他们将老头子抬起来放去安顿。
  同床共枕这么些年,云姨娘大抵也猜到究竟是何原因能让施虎悲痛至此,她想清楚这其中弯绕,起身时眼神空洞洞一片,唯有泪珠一颗颗往下流,瞧着施虎被架走的方向,一口气仿佛即将喘不上来。
  施乔儿眼见亲娘也要不行,连忙冲上来给她顺着气,哭道:“娘你别吓我,爹他到底是怎么了,难道雁行哥哥他真的……可这是为什么啊,明明朝廷那边一点消息没有的,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云姨娘看着天边发昏的天色,喘出一口气道:“或许朝廷早就知道了雁行阵亡的消息了,只是怕昭告天下会引起家国动荡,所以一直秘而不宣,连我们,都一并瞒着。”
  天际的光渐渐全然暗了下去,再璀璨的霞光终归也要沦为黑暗。
  云姨娘紧盯着云彩中的最后一丝橘红,恍惚中仿佛看到有两行大雁在眼前飞过。
  她又喘出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小声地喃喃说:“孩子啊,怎么就回不来了呢……”
  说完,眼前一黑,彻底倒了下去。
  “娘!娘你怎么了!娘!”
  作者有话说:
  别问,问就是凌晨四点老眼昏花把隔壁章节更新到这里了,然后我又肝到五点肝出两千把更错的字数补上,现在的感觉就是快成仙了


第53章 计划
  骠骑将军之死事关国本, 不可昭告天下,不可大肆宣扬,从漠南到中原, 封锁所有消息,有走露风声者, 诛。
  大年刚过,长安大街正热闹着, 家家户户鸣鞭放炮, 从天不亮便开始噼里啪啦响, 直至夜深都不消停。
  整个京城,唯独国公府是死一般的静寂。
  老国公倒下了, 云姨娘也倒下了,丧事的担子便落在了几十年未问世事的长公主身上。
  说是丧事, 有点兴师动众, 其实也就是刻了块牌位供在祠堂, 烛火没日没夜燃着,似要照亮亡灵回家的路。因为不能让人知道, 于是连祠堂中盛放残甲的棺材,都是由朱传嗣秘密打了带来的。
  沐芳和施乔儿抱头哭了整一天,人几乎要背过气去,到最后是朱传嗣看不下去, 硬是劝着让夫人休息去了。
  施乔儿说什么都不愿意走, 一定要待在祠堂给义兄守灵,两只眼睛快要肿成了核桃。
  沈清河苦劝无果,便与娘子待在一起, 在香火缭绕中静跪祠堂, 眼波沉寂, 似悲痛,又似沉思。
  夜深时分,朱传嗣皱眉而来,眼中带有与沈清河同出一辙的困惑,进去后对沈清河使了记眼神,示意他随他出去一趟。
  沈清河对着施乔儿耳语一阵,搂了她一下,起身暂且离开。
  如此,祠堂内便只剩下施乔儿和施玉瑶两人。
  施乔儿从听到消息时的无法接受,到如今的只能接受,哭喊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再开口,气若游丝——
  “施玉瑶,你有心吗?”
  施乔儿直直望着高案上新增的那个牌位,余光瞥着跪在前面的那道艳丽身影,眼泪流干了,嗓子也干到沙哑,冷冷质问:“从开始到现在,从你嘴里没有发出一句哭声,甚至连句话都没有,你怎能如此……”
  施玉瑶并不说话,静静听她数落。
  但硬数落也数落不了几声,施乔儿太累太乏了,几日来茶饭不思,只堪堪喝了几口白粥吊命,身体早已到达透支的边缘。
  说完这几句话,她再也没能撑住,软软瘫在了蒲团上。
  这时,施玉瑶的声音自前面传来——
  “我不相信他会这么死了。”
  语气冷静,毫无波动。
  正当施乔儿诧异的时候,却见她那不动如山跪了一整夜的二姐突然站了起来,步伐径直向外走去。
  “你去哪儿?”施乔儿强撑着问。
  施玉瑶的步伐未停顿,眼神清明无尘,顺口道:“漠南,去找他。”
  施乔儿先是心惊,后无奈长舒一口气,显然对此不信:“你疯了吗,你去漠南?你怎么不直接告诉我你要上天便是了。”
  但施玉瑶的步伐未有一刻停下,令施乔儿不由有些害怕,信不信的先放一边,她铆足劲爬起来,朝着那道人影追去道:“施玉瑶你别犯癔症!你停下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施乔儿从祠堂一路追到后宅,直追到二姐闺房之中,一踏进房屋门槛便再也撑不住,倒地大喘粗气,说不出一句话。
  房中分明有掌灯,但施乔儿依然感觉自己的眼前昏暗一片,只能看到二姐一个模糊的影子,似在翻箱倒柜找些什么。
  她揉了揉眼,定睛努力去瞧,发现施玉瑶从柜子最底下掏出一身男装,同时动手将自己身上的钗环首饰摘下,再就是宽衣解带,将那身男装利索换上,发髻拆开,满脑青丝只用一根发带高束于顶,最后换好藏在床底的乌靴,摊开包袱,收拾行囊。
  施乔儿目瞪口呆看着二姐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晃了下头抽回神道:“你别告诉我你真要去漠南?”
  施玉瑶不理她,将一些贴身衣物塞入包袱中,又往里掖了一沓银票,简单收拾好,系上包袱挎在肩上,转身要走。
  施乔儿起身便挡在门口拦住她,坚定不移道:“我不会让你走的!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怎么,漠南都敢去!你可知那里天天都在打仗!你一个女人家,你到了那里,你知道你要面对什么吗?那里可不止有我们的驻关将士,还有蛮人!而且你就打算这么去吗?你路上怎么办?遇到坏人怎么办?爹爹不会同意你去的,你老实点吧!”
  施玉瑶一扬下巴:“沈清河。”
  施乔儿转头:“相公?”
  施玉瑶照着施乔儿的后颈就是一手刀。
  这还是她当年跟着少光在京城大街小巷当街溜子时学的,许久未用,没想到威力依旧。
  施乔儿双目一闭,身子便要软倒下去。施玉瑶顺势将人搂住,一路连拖带拽将人弄到了榻上。
  本来拔腿便要走的,施玉瑶又回过身给施乔儿盖了条被子,顺道捏了把她脸颊上的软肉,道:“睡吧傻子,我走了。”
  趁着天黑,府里上下还乱作一团,施玉瑶躲过丫鬟,到马厩里牵了匹马从后门摸出,上马扬鞭,在冷冽的寒风中离家门越来越远,马蹄声一路穿过长安大街,直奔城门。
  而挨了一手刀的施乔儿,在温暖的被窝中沉沉睡去,连个梦都没有做,一睁眼便到了第二天的大下午。
  她悠悠撕开眼皮,感觉脑海中又懵又木,一点东西都回想不起来,只觉得后颈一阵酸痛,抬眼看了看屋子,似乎还有点奇怪自己怎么出现在二姐的屋子里面了,她不是应该在祠堂守灵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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