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却被她问得愣了下,一时不知她为何用这样不赞同的看着自己,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又渐渐回过味来。
旁人不知她的事,更不知萧煜的真面目,在他们看来,她这个自愿离开的太子妃,大约是个可怜可悲又可叹的软弱女人,离开夫君后,便会一无所有。
只是没想到一向大方得体,挑不出错的齐沉香竟会是个这样骄傲,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倒与齐太后相去甚远。
她顿了顿,朝齐沉香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多谢六娘关心,能到今日,我已很满足了。”
此前,她甚至不敢想象,自己能这么顺利就离开萧煜,如今心里挂念的,只剩父亲的事了。
齐沉香看着她这副毫无傲骨可言的模样,心中失望不已,不禁摇头:“罢了,你这样软弱,难怪没能让自己过得好些,旁人再操心也无济于事。”
她也不再多费口舌,微微点头后,便带着侍女离开了。
楚宁在原处站了片刻,看着她的背影,只觉今日才是第一次认识她。
不一会儿,内侍将她引至归真观中。
观中的厢房已收拾好了,女冠们来见过她后,便都各自回去了。
余下她带着翠荷留在屋里,听内侍交代:“娘子屋中的陈设,都是刘大监亲自督办的,橱柜里的衣物、妆奁中的首饰,还有平日的一应用度,也都备得齐齐的。”
那内侍说着,一面带她在这一方小小的院子里走了一遭,将各处都看过。
橱柜里果然已叠放好了许多精致的衣物,有艳丽华美的,也有素净清雅的,丝毫不比她在东宫时的一切差。
这些俨然是萧恪之得知她要离开太子后,便提前着人置下的。
她仔细看过,又郑重道过谢,将人送走后,才从满橱柜的衣物里挑出与其他女冠们最接近的一件青莲色大袖衫换上,又坐到铜镜前,将绾起的发散下,取了一顶黄冠来,将乌发高高束起。
与男子无二的发饰令原本温柔婉约的面目一下显出几分英气来。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忽然觉得好似有一张戴了两三年的无形的面具被从脸上揭下了。
她双目熠熠,神采飞扬,分明穿的是最朴素的衣衫,连平日的首饰也全除下了,可顾盼之间,却生动夺目。
“娘子……”翠荷在后头看着,眼眶蓦地红了。
楚宁却笑了笑,低声道:“别哭,这是多好的日子啊。”
只要等到萧煜续娶,她便真真正正与他再没半点干系了。
可翠荷忍了忍,还是簌簌落下泪来。
第60章 怒气 你要像对他那样对朕?
归真观设在禁内, 因在此修行者多身份不俗,所以并没有民间其他道观那样的规矩,几乎是人人自居一间小院, 每日作息饮食, 各不相干,清净得很。
傍晚, 楚宁与翠荷相对而坐, 一同用过晚膳,又在朦胧的暮色里出了院子,绕着道观旁的缓坡散步、说话,途中还遇到了同在观中的修行的一位年长的娘子,互相点头致意。
直到夜色完全降临时, 二人才重新回到院中。
翠荷重新点了香, 坐到壸门榻上就这烛光做起针线,楚宁则铺纸研磨, 提笔给赵彦周写了一封书信。
先前为了稳妥, 更为了不让赵彦周牵涉其中,她没将原本的打算完全告诉他,今日听说她忽然离开, 他恐怕要觉得惊讶。
然而, 信里不便将事情都写清楚,只好嘱咐他不必忧虑, 更不必为她不平。
她与赵彦周多年兄妹,这两年彼此虽尽力保持距离,可到底还是相互了解颇深,几乎不用多言,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信写完, 她仔细看了一遍,吹干墨迹,正要装入信封中,敞开的窗边却忽然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萧恪之低沉的嗓音。
“在做什么?”
“陛下?”楚宁愣了下,才要从书案后起身,却见他已干脆利落地从窗外翻了进来,大步走到她身边,低头扫一眼纸上的字。
“给赵司直的?”他直接挨着她坐下,极自然地便将她揽在怀里,语气轻松自在,好似在自己的寝殿一般。
“嗯。”楚宁点头,也没将他推开,“我怕阿兄担心。”
萧恪之没说什么,只替她将信装起封好,交给下人送出去。
翠荷已经退出去将门阖上了,窗却还开着,一阵清风徐来,将廊边一丛牡丹的清香也带进屋中。
楚宁想起他方才直接从窗外翻进来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堂堂天子,竟连正门也不走,偏要翻窗进来!”
萧恪之丝毫没有羞赧的意思,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物,道:“朕过来时,身边也没带人,连进这观中,也是走的偏门。”
楚宁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物是极不显眼的玄色,样式朴素,连绣纹都寥寥无几,走在夜色里也不易发现。
到底是天子,若她才一入道观,他便大张旗鼓地过来,反倒要引人怀疑。
她想了想,主动转过身去半跪在榻上,伸手挽住他的胳膊,郑重道:“今日的事,多谢陛下。”
萧恪之对上她莹亮的双眸,轻轻拍了下她的脸颊,本要撤回的手一下就被吸引住了,粗糙的指腹在柔嫩的肌肤上来回磨蹭,流连不去:“不必谢朕,朕本也有意如此。”
一来,他也想借机将她从萧煜身边带走,二来,他也打算纵容萧煜与赵伦的勾结,到时收网时,既名正言顺,又能一网打尽,算得上事半功倍。
当了半年的皇帝,他的性子依然是不拘小节,不屑俗礼的。可他亦十分清醒,整个大凉上上下下要处理的政务堆积如山,朝廷要整顿,却不能一蹴而就,更不能为了肃清,便全然颠覆,如何循序渐进,以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回报,才是为人君主该想的事。
“倒是你,怎没穿朕替你备的衣裙?”他低头打量她,目光在束起的发冠上停留片刻,再一点点下移,落到那件青莲色的道袍上,“穿成这副模样……”
他指尖轻点她的下颚,将她一张完全展露出来的美丽面庞抬高。
乌发束冠,干净利落,令她的眉眼里呈现出一种勃勃的英气,偏一张脸蛋洁白无瑕,又平添了几分眉清目秀的纤弱美感。
他的嗓音越来越低沉:“却有几分像十七八岁的小郎君了。”
“这是归真观。”她眨了眨眼,眸中的烛光也跟着闪了闪,“阿宁是女冠,自然要穿道袍,戴黄冠。”
“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他伸手解她的前襟,解到一半,又停下动作,轻声道:“委屈你,得住在这儿。”
“这儿,比东宫好多了。”她轻轻摇头,眼角有些许泛红,唇角却弯弯的,“阿宁无权无财,没什么能回报陛下……”
她说着,拉住他的手,主动往解到一半的衣襟上按。
他的手僵了下,按在她的衣带上,却迟迟没有动。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他先前的那一句“喜欢”,心跳莫名急促起来。
他的喜欢,到底是什么?
她沉默片刻,试探着伸手,主动解开他的衣袍,一件件,一层层。
他没动,只仍蹙眉望着她的举动。
“今日阿宁来服侍陛下。”她垂着眼轻声说,随后便跪坐在他面前的脚踏上,慢慢俯下脑袋。
她的动作极缓,随着一点点放低的姿态,心里也逐渐涌上一股苦涩的冷意。
可就在要靠到近前,只余半寸距离时,头皮忽然一阵紧绷,束起的发冠被他抓在手里,使劲向上提。
她痛呼一声,重新直起身,对上他有些愤怒的深黯眼神。
“你做什么?”他将她拉到近前,嗓音嘶哑地质问,“这就是在东宫,他让你做的事?你要像对他那样对朕?”
他的手从她的发冠下移至前襟,攥得极紧,脖颈四周的衣物都被收拢了,箍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只好尽力放软身子,贴紧他的手,挤出些许空间得以喘息。
“陛下不喜欢吗?”她的脸因窒息感渐渐涨红了,话音也有些弱,“阿宁以为,郎君们都是如此。”
他看着她艰难的样子,慢慢松开手,表情却依旧冷峻,怒火更是半点也没熄。
他怎会不喜欢?虽未曾体验过,可光是脑中闪过那样的画面,他的心口便是一酥,好似有无数只蚂蚁爬过一般难耐。
可男女之事,终归与情有关。不但他一人的喜好重要,她的感受对他而言,同样重要。
他看得出来,她并不喜欢做这样的事,既然如此,又为何要逼迫自己?能让他惬意满足的法子多得是,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她委屈自己。
“朕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他心里有气,语气也越发冷,干脆站起来,背对着她,“朕不会强人所难。”
他高大的身影挡住大半烛光,在背后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楚宁被笼罩在其中,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先前,她始终分辨不清他口中的“喜欢”是真是假,到底是否是她心里以为的那种“喜欢”,甚至,因在太子身上感受到的心灰意冷,她明明已有些将信将疑了,却依然下意识选择逃避,不愿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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