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
不知是因为无害的假象早已被他揭下,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她向前倾了少许,直勾勾地盯着他。
唇角弯起一点弧度,“泽鹿骗了将军。”
这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终于被撕破。
她说得很慢,近乎一字一顿,“泽鹿在利用将军。”
第24章 别躲我,小泽鹿
落日晚霞映了半边天,天色渐晚,猎场内的主子们也陆续离开。
林间越发安静起来。
白泽鹿骑着马往回赶,但是骑得很慢,和走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好一会儿后,她拉着缰绳的手微微一紧,马便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半空中的那只鹰也不知盘旋了多久。
她几次三番路过这里,却始终没有碰过弓。
但这一次,不知为何,她改变了主意,取出了弓箭。
鹰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忽地转了方向,往远处飞去。
白泽鹿半眯着眼睛,拉开弓,箭随着鹰一寸寸挪动。
而后,她缓缓松开手,箭“咻”地一声飞了出去。
再看去时,那只鹰已经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她没有追过去捡自己的猎物,只是看着它不断地往下坠,直到再也看不见鹰的身影,才慢慢收回了视线,驱着马继续往回赶。
自由是短暂的,坠落才是结局。
而此时猎场里,最后的人正指挥着侍卫去捡方才射中的猎物。
“等会儿。”
闻言,侍卫停下了动作,转过身略微不解地看着主子。
千清原本坐在马上看着侍卫在草丛里翻找,但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忽然翻身下马。
他几步走到一处灌木边,弯下身,拾起了一只箭。
箭的另一头没入了鹰的半个身子,他一拿起来,那只鹰也被带了出来。
他垂下眼,指节偏了一下,箭羽的标志也显了出来。
——王后的。
晚宴过后,随着众人离开,王宫内也渐渐冷清起来。
白泽鹿并没有回寝宫,而是去了御花园。
与往常一样,除却行文外,其余奴才都候在了外头。
行文将近日来展西的形势变化一一叙述。
仿佛这些天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主子又像以往一样,安静地听着,偶尔温声细语地评价一句。
行文汇报完后,便不再说话,立在一旁。
“江家现下如何?”
白泽鹿问。
行文:“江家是北元唯一的外姓亲王,曾助陛下打下半壁江山,战功赫赫,封无可封,江家怕背上功高盖主的名声,早已归还了兵符,唯一的世子也从沙场上退了下来。”
唯一的世子,那便是江辞了。
难怪那般嚣张,又看谁都不爽。
一身本领因忌惮而埋没起来,谁都会不甘心。
白泽鹿垂眸望着池塘里的鱼,没说话。
行文迟疑着道:“江世子今日被罚了。”
白泽鹿抬了下眼。
“江世子自战场下来后,荒唐了好些日子,陛下应是顾忌江家,所以一直由着江世子去,但今日却突然罚了他,有些反常。”
行文如实说。
白泽鹿微愣了一下。
——“嗯,夫君不会让泽鹿平白受欺负。”
她压下眼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不反常,江辞擅自带凶兽入猎场,公开挑衅王权,没有哪个王能够忍受。”
行文没再开口。
片刻后,白泽鹿说:“你退下吧。”
行文低头行礼,“是。”
亭子内很快便只剩下一片寂静,偶尔响起知了声。
她垂着眼,无声地望着某处,思绪飘着。
莫名地,她起了一个毫无来由的念头。
手有些冷。
才这样想,像是福至心灵,她忽地抬眸望去。
四周空荡安静,没有其他人。
片刻,她慢慢收回视线。
夏夜天黑得晚,白泽鹿回寝宫时,千清已经处理完政务,在外室等了好一会儿了。
“夫君。”
白泽鹿轻声喊他。
见她回来,千清起身迎过去,习惯性地牵起她,“去御花园了?”
似是贪恋他掌心的温暖,她很轻地回握住他,“嗯。”
这个动作让千清愣了一下,而后收紧了手掌。
“小泽鹿。”他带着她往内室走,“你以前射过箭?”
闻言,白泽鹿不动声色地抬起眼,“夫君怎么想起问泽鹿这个?”
千清顿了一下,若无其事道:“夫君就随口问问,只是想起之前带你去练习骑射的时候,小泽鹿挺准的。”
白泽鹿笑了笑,没有说话。
进到内室,千清扫了一眼里面的几个侍女,“你们出去吧。”
“是,君上。”
几个侍女低头行礼,退了出去。
现下便再没有别人了。
千清揉着她的手,说:“所以,小泽鹿以前练过么?”
白泽鹿看向他,似乎是有些意外他会在意这个问题。
“嗯。”
她说。
千清沉默了一下。
若是她否认,他便能名正言顺地借着这一次机会,询问她一直以来的隐瞒。
不光是射箭这件事,还有别的,属下汇报上来的消息,和他自己所察觉到的。
但是她没有否认。
“夫君很好奇?”
白泽鹿看着他,“夫君若是问,泽鹿不会瞒您。”
两人四目相对。
片刻,千清忽然说:“小泽鹿,我不好奇你为什么练习射箭这个事。”
“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泽鹿轻声道:“泽鹿没有不告诉夫君,只是泽鹿以为,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很重要。”
千清打断她。
白泽鹿神色有一瞬的怔松。
“我想了解你。”他说。
白泽鹿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直白的视线,然而还未来得及有动作。
千清抬起手,贴在她的脸侧,迫使她抬起头看他。
“别躲我,小泽鹿。”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很低,“让我了解你,行吗?”
第25章 我有病?没事寻什么美人……
北元的江山是靠千清自己打下来的,但展西的江山是夺嫡之争下的江山。
展西的女人们不像北元拥有这么多话语权,不能参政,更别说女将。
白泽鹿从被接到宫里的那一天起,就再没有人在意她的想法,没人会问她喜不喜欢,自然也没有人想去了解她。
她其实对这样的待遇,不觉得有什么。
反正她也不需要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父亲曾经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射箭时,告诉她,也许有一天,他会护不住她。
所以,她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学射箭,是以防有一天身边没有侍卫,她不至于毫无反抗能力。
但是,父亲和她说,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一点,并不是在于如何排除这些昭然若揭的威胁。
比生命危险更加紧要的,是保护自己不受他人言论影响,不被其伤害,不因其改变自己的思想与行为。
被送进宫后,她一直谨记着父亲和她说的话。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才发现,要做到父亲所说的,远不是谨记就能做到。
她渐渐地开始退让。
开始迎合对方,开始学会剔除自己的情感,以至于不会在偶尔的日子里,感到孤独难忍。
她只能用这样蠢笨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但是现在。
孑然一身久了,她也越发地敏感,以至千清每一次向她伸出手时,她都会小心翼翼地将其储藏起来,放进心低里。
这样,等到离别以后,她踽踽独行的日子里,偶尔感到寂寞的时候,便能有所回忆。
这是她为自己谋取的一点点私利。
一点自己给自己的甜头。
但是,也只能有一点。
多了就会沉溺,就会上瘾,再也抽身不得。
否则往后再回忆,甜头就成了不甘。
父亲和她说过的,要自己保护自己。
白泽鹿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人。
他视线专注,眸底里的情感也坦荡。
甚至有些令人招架不住。
“夫君。”
她轻声唤他。
“别这样看我,小泽鹿。”
他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別像看那些人一样看我。”
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染上了一丝哑。
“別把我挡在外面。”
白泽鹿闭了闭眼,沉默良久。
她好像做不到全身而退了。
“泽鹿不会的。”
她低着声音,慢慢仰起头,吻上他。
千清的瞳孔微微放大,整个人僵住般一动不动。
而后,他猛地收紧手,情绪如潮起般汹涌而来。
吻也变了味。
……
第二日。
千清神清气爽地醒来,神清气爽地撑着手,神清气爽地盯着小王后看。
他像是这一辈子都只剩下这一件事要做似的,怎么看都看不够。
看着看着,他心血来潮般低下头,很轻地吻了下小王后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