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这副小孩子似的赌气模样,宋金玉不由得笑:“真的,知道你还活着,现在就在我的眼前,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晚晚,”她抓了元月晚的手,“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元月晚也握紧了她的手:“我也是,我太想你了。”
两人四目相对,盈盈泪眼,会心一笑。
“你快给我讲讲,这几年,你都去哪儿了?”宋金玉问。
元月晚便给她说了自己的跳崖假死,又如何到了云州,如今混进了送嫁的队伍,又如何进了燕国皇城,一直到再遇见陈烺等人。
蜡烛短了半截,她的故事将将说完。
“真好,”宋金玉摇了摇她们相握的手,“你能回来,真好。”
元月晚也笑着,却见她眉头一皱,捂住胸口又是一阵咳嗽。
待她平复下来,元月晚便劝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先睡吧,回头我再过来。”
宋金玉却摇了摇头,她对宝儿说道:“你去将那外面炉子上的热水再倒一壶来,给我冲一碗桂花藕粉,我有点饿了。”
这是长久以来她第一次说自己饿,宝儿欢喜地答应了:“是,奴婢就去。”
待宝儿出去,宋金玉这才转向床里面,费了老大的力气,要去够那架子床上的一个盒子。
元月晚便道:“我来吧。”
她跨了过去,将盒子取了下来,放到宋金玉的手里。
宋金玉打开了那锦盒,元月晚看时,盒子里是一盏小巧的金鱼灯,看成色已有些年头了。金鱼灯的边上,还有一只白瓷瓶。除却这两样,其他的都是些小物件儿,荷包、香囊、纨扇、笔墨纸砚,甚至还有民间的话本子——这些都是她们当年一起买的。
“我知道这京城你不会久留,是不是?”宋金玉抱了锦盒,问元月晚道。
元月晚静默,最终还是点了头。
宋金玉就笑了:“那就好。”她将盒子递到了元月晚手里,“那这个你也带走。”
“这……”元月晚捧了锦盒,这里头曾是她们共有的美好记忆,还有她和林长风的。
宋金玉微微地笑,她抚摸了盒子,说:“我这一生过得极其无趣,我仅有的一点美好,就全都在这里了。我不想它们随着我一起被埋在皇陵里,我想让它们回到我最想回去的地方。晚晚,”她凝视了元月晚的眼睛,郑重道,“你要帮我,把它们都带回去。”
元月晚蓦地流下泪来:“你胡说什么呢?什么皇陵不皇陵的,你给我好好活着知道吗?我这才回来呢,咱俩还没一起看今年的第一场雪,明春的第一朵花,夏天的第一场雨,秋天的第一片落叶,你敢给我死?”
宋金玉被她说笑了:“真好啊,又听见你骂我。”
元月晚也很想笑,可她笑不出。
宋金玉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可是对不起啊晚晚,这一次,我要食言了。”
“还有林长风呢。”元月晚猛地想起。
宋金玉愣了一下,继而又笑了,笑得很温柔:“他如今也很好,有一个美丽善良的妻子,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可是晚晚你是知道我的,我当然希望他好,但如果可以,我更希望我会是他的妻子。只可惜呀,这一世,我与他,就只剩那一盏金鱼灯,一只白瓷瓶了。”
她说着叹气:“这样也好,这一份相思,只留给我一人,也挺好。”
“我去告诉他!”元月晚冲动道。
宋金玉尽全力拉紧了她:“你别去!”她睁大了眼睛,说,“别去。”
看着她的眼睛,元月晚知道,如今那个有妻子有儿女的林长风,已然不是当年荧州那场大雨后,买金鱼灯,送白瓷瓶的少年郎了。
一切都已经变了。唯一不变的,是那场大雨里,一个满怀心动的女郎。
元月晚懂了,她坐回了床沿上:“好,”她说,“我不去,我就守着你,陪着你。”
宋金玉长长舒了口气:“好晚晚,如果有来生,我们一定要做姊妹,亲姊妹。”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是,其他人,就不要再遇见了……”
第118章
陈烺来到瑶华殿的时候, 陆凌和卫卓都守在了门外,见他来了,都垂首静默。
不用他开口问, 就已经听见寝殿里传来女子的哭声, 心下也就猜到了。
跨入寝殿, 陈烺瞧见那叫宝儿的宫女正歪坐在了地上, 哭得正伤心。一碗桂花藕粉被打翻在地, 也无人在意。
元月晚依旧坐在了床沿上, 手里捧着个锦盒。她却没有哭,只静静坐在了那里,看了已安稳闭眼的宋金玉,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烺走了过去,伸手探了探宋金玉的鼻息, 心中一声叹息,又来扶了元月晚:“走吧, 该叫人来了。”
元月晚似没有察觉, 陈烺扶她起来,她便站了起来, 带她走, 她便走。
经过宝儿身边时,陈烺对她说道:“今晚的事,你知道该如何说的。”
宝儿忍了哭,点了点头。
直到出了瑶华殿, 回到了清思殿, 宝儿那一碗桂花藕粉跌落地上的清脆瓷碎声,才在元月晚的脑子里彻底响了。
“晚儿?”
她听见陈烺在唤自己。
她抬头,对上陈烺关切的眸子, 她艰难一笑:“我最好的朋友没了。”她抱紧了那只锦盒,喃喃重复着,“我最好的朋友,她也离开我了。”
当年她曾对陈烺说:生死已不能再叫我悲伤。现在她知道了,不是不能,而是看是谁。上一回让她如此难过的,是她的阿柔。现在,是她的玉儿。
她的玉儿,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玉儿,她们曾一起打马游春,一起乘船采莲,一起去看施皎皎的戏,一起给调皮捣蛋的阿英倒挂去树上,她还充当心狠手辣的角色,专剪玉儿辛苦养大的昙花。
曾几何时,她们都一致以为,她们会一直都这样过下去。
可这世道,终究是残忍的啊。
她终于哭出了声,好像就要在这一晚,将所有的伤心都随眼泪流走。
陈烺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到她,他只能抱住她,紧紧抱住。
宋金玉的后事办得还算风光。她虽无子女,但圣上依旧令以妃制安葬。当然,这与陈烺、霍鸿雁等人的奏请也有关。只是现在再如何尊荣,已经死了的人,也无从感知了。
宋金玉的棺椁被送至皇陵后,元月晚特意寻了个机会,将霍夫人托自己带来的东西交到了霍鸿雁的手上。
霍鸿雁看完了家信,不禁长叹一声:“也是孽缘。”
说罢她又看了眼前这个从清思殿来的宫女,她虽不认得她,但还是说道:“多谢你,也多谢靖王殿下,替我们母女出了口气。”
元月晚垂首屈膝,又将那两道符送上。
霍鸿雁见了那两道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娘还真是……”许是当了陌生人的面,有些话不好开口,霍鸿雁也就此打住,叫人给元月晚拿了些赏钱。
元月晚也就识趣告退。
走至殿门口,她还隐约听见霍鸿雁与其贴身宫女的话——
“老夫人这也是为娘娘着想。”
“那便让她想着吧。”
元月晚走出殿外,这是深秋晴好的天,一群大雁人字飞过,飞向那遥远温暖的南方。
从霍鸿雁宫里出来,那随元月晚一道来的小宫女正逗猫玩,见她出来,忙站了起来,一道回清思殿去。
小宫女很爱说,叽叽喳喳一张小嘴,从猫说到狗,滔滔不绝。元月晚觉得,陈烺特意拨了这小宫女来自己身边,就是怕她郁闷了吧。
小宫女才说到自家养的一条大黄狗,宫道拐角处就跑出来一个小胖墩儿。小胖墩儿脚下不稳,绊倒在地,随即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元月晚才想问小宫女那是谁家的小孩儿,就见又跑出来一个宫女,打扮得倒不同其他人,一看就是贵人身边的心腹人儿。元月晚再瞧她那一张脸,却是愣了一下。
她认得那张脸。
“呜呜呜疼!”那小胖墩儿伸了双手,向来人哭道。
那宫女一面扶了小胖墩儿起来,一面又关切问道:“殿下哪里疼?怎么就摔倒了呢?”
那小胖墩儿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竟指了元月晚这边叫道:“都怪她们,是她们在这里,才害我摔倒的!”
元月晚拧了眉,原先对小胖墩儿的那一点怜惜,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小宫女却吓了一大跳,咚的一声就跪在了青石板上:“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她说着眼角余光瞥见元月晚还站着,赶紧又拽了拽她的衣角,示意她也赶紧跪下。
元月晚心中其实也已猜到了七八分,可若要叫她跪这小胖墩儿,那是万万不能的。
她就这么直直站在了那里,两眼注视了那小胖墩儿。
小胖墩儿许是甚少见着有人会不怕她的,一时间也忘记了哭,只莲藕似的小胖手指了元月晚,怒道:“你是哪里的奴婢,见了本殿下竟不跪?”
小宫女应是见多了这小胖墩横行宫内的情景,吓得赶紧趴在地上道:“回,回殿下,奴婢们,奴婢们是清思殿的。”
“清思殿?”却是那大宫女开口了,她略略沉吟,转头便去劝了那小胖墩儿,“殿下,时候不早了,咱们且回宫去吧,娘娘还等着你吃桂花牛乳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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