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南霜听到身侧的响动,依稀睁开了眼睛,看见齐豫已经起身披上了外衫。
林南霜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惊讶,这一夜她竟然没有做噩梦?
按之前的经验,林云生死未卜,她肯定要接连几天都噩梦缠身的。
齐豫转身便见林南霜抱着被子,呆呆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看进心里去。
齐豫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顶,“我今日还有事要办,你呆在客栈,莫出门了”。
齐豫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见林南霜还在怔怔地看着他,颇有些失魂落魄,再转身时,嘴角弯了弯。
徐定见齐豫出门后,立刻上前低声汇报,“公子,人寻到了,元放那日说的是青楼,我们就往花楼的方向去查了”。
“但其实,元放说的的是‘清楼’,雾冬县西南门外的一座小茶楼”。
“城外?西南门外一片荒岭,怎么会有茶楼?”
徐定跟着齐豫往楼下走去,“原本雾冬县西南门出去数十里,有个曲阑镇,因与破云国通商的缘故,聚集了众多商贩”。
“那些商贩往来两处,那清楼就成了歇脚之处,生意颇好”。
“但几年前,圣上下令禁止边境各镇与破云国通商,那曲阑镇便落魄了下来,连带清楼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齐豫听罢,心中狐疑,一般人见生意不好了,便换一处开店了,这清楼的东家倒是倔强,还在西南门外继续开店。
齐豫出了客栈,翻身上马,策马直接往西南门去。
出城后,行了不久,便看见了一面破败的旗帜,上面写着“茶”字。
那茶楼共有三层,很是破败,原本砖红的漆木颜色脱落,好几扇窗户都摇摇欲坠。
茶楼前搭了一个雨棚,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正弯着腰烧火,看见齐豫一行人后,脸上有了讨好的笑意。
“客官里面请,里面有茶水有点心,吃了再上路”。
齐豫大步走进了茶楼,茶楼一楼摆的几张长木桌还算干净,可以看出哪怕曲阑镇没落了,这茶楼还是有些生意。
只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布满了灰尘,好几块木板已经腐朽了,可以看出许久没有人上去了。
齐豫正环顾四周,一个妇人揭开后厨的门帘,走了出来,“客官喝点什么?毛尖还是龙井”。
那妇人一身粗布裙衫,体量颇长,面上搽了俗艳的水粉,看着有三十多岁了。
齐豫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徐定便走上前,“你们这茶楼里还有毛尖龙井?”
“客官,你这是什么话呀?”那妇人笑着走到徐定面前,“我们这茶楼里什么都有,不仅有茶水,您要别的也有”。
妇人说罢,挤眉弄眼的看着齐豫,眼中大有垂涎之意。
徐定有些嫌恶地移开视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封信可是从你们茶楼发出去的?”
妇人接过信看了看,“这我怎么记得清楚,路过我们茶楼的旅客虽不多,但一日下来,也有十几人”。
“常有托我们捎信进城的,我们收了银子就办事,记不得那么多”。
徐定见齐豫还在打量茶楼环境,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继续问那妇人,“你们这茶楼开了多久了?”
妇人双手抱在胸前,露出防备的姿态,“二位客官,你们来了茶水也不点,银子也不付,就盯着我问话,这是审问犯人呢?”
徐定掏出一枚银元宝放在桌上,那妇人立刻眼睛发亮,看了眼门外的老头,见他没有朝里看,闪电似的将元宝收入袖口。
“客官,您问这茶楼开了多久,这我可答不上来”,那妇人收了银子,态度明显便好了。
“我五年前嫁过来时,这茶楼就开着了,少说开了十几年了吧”。
徐定问道,“这茶楼东家是你丈夫?”
“他算哪门子东家”,妇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茶楼生意不好,一年到头来也挣不到几个子,他去外面跑生意了”。
“想当年,我嫁过来时,他家也算富裕,谁知道这破茶楼一年不如一年了”。
徐定抓住了这话里的重点,问道,“既然生意不好,为何不搬去城中做买卖,要一直守在这儿”。
妇人摇摇头,“他家祖产就只有这一栋茶楼,卖又卖不出去,哪有本钱去城中开店”。
徐定见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让妇人去上一壶茶,见她离去了,才低声同齐豫道:
“公子,这妇人看着粗俗无比,那老人也约莫七八十岁的年纪了,若要寻那信的主人,只能是那妇人的丈夫,或者哪个路过的旅客了”。
齐豫看着窗外那老人佝偻的背影,没有说话。
他托元放找人,元放找了一个月,唯一找到的线索是自这清楼发出的一封信,那信虽普通,但落款处却暗藏玄机。
齐豫笃定,写信的人,便是他找了五年的人。
徐定接着道,“那妇人是五年前嫁过来的,公子寻的人也是五年前失踪的,岂不是正好对上了”。
齐豫眉间带了几分疑惑,看了一眼那通往后厨的门帘,没有说话。
一盏茶时间后,妇人端着托盘走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殷勤地给齐豫徐定倒茶,目光不时地往齐豫腰间的白玉腰带看去,眼里写满了贪婪。
徐定继续问道,“你丈夫平日是去哪儿做买卖?”
妇人捋了捋头发,“这可说不准,大部分时候就在蓝州做做倒手买卖,有时候往西边去,那里挣银子的法子多”。
徐定变了脸色,“西边是破云国,你们难道不知禁止与破云国通商的法令,还敢明目张胆地做买卖”。
妇人不在意地翻了个白眼,“连我们雾冬县的知县主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还能管到这儿上头来了?”
齐豫原本在喝茶,听到这话,看了那妇人一眼,边境贸易确实难禁,巨大的利润在前,无论朝廷如何三令五申,那些商人仍旧前赴后继。更何况雾冬县天高皇帝远,许多官吏收了银钱,就同流合污了。
徐定问道,“你可知你丈夫何时归来?”
“也就这三五日吧,快了”。
齐豫见徐定问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往外走去,徐定跟在他身后,低声道,“公子,对上了,五年前,还有破云国,看来那妇人的丈夫十有八九就是那人”。
齐豫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有那么简单?”
“他就蠢到摆一个那么肤浅的女人在身边,随便来个人盘问两句就问出来了?”
徐定苦恼地皱了皱眉,“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这虎落平阳被犬欺,有什么不可能”。
“不过,这女人确实太不堪了,既贪婪好财又水性杨花,估计还时不时在这儿做点皮肉生意”。
齐豫原本已经走到茶楼外的骏马前了,听了这话,上马的动作一停,“你刚刚说什么了?再说一遍”。
徐定茫然地重复了一遍,“我说那女人太不堪了,既贪财又好色的……”
齐豫原本已经觉得今日要空手而归了,只能派几个侍卫在这茶楼外守株待兔,不想徐定的话忽然提醒了他。
齐豫转身往茶楼里去,那妇人看到他去而复返,有些惊诧,但很快脸上又堆满了笑容。
“客官,可是还想用些什么?我们这茶楼的点心也不错”。
齐豫眼睛看着她,似要从她身上看出旁人的影子来,伸手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金元宝,扔了过去。
“点你,多少银子?”
那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弯腰捡起了那锭金元宝,“客官,说什么话呢?我是良家妇人,怎么会做那种生意”。
站在茶楼门口的徐定也被吓得不轻,震惊地看着二人。
齐豫上下审视一番眼前的妇人,“你刚才可不是这副扭捏的做派,看着很是乐意”。
那妇人熟练地扯出一抹笑意,“客官说什么话呢,我公公还坐在外面呢,如何能做这等苟且之事”。
齐豫眼中有了一丝悲痛,走近那妇人,在她身侧轻声道,“太子殿下,何至于此?”
那妇人面色一僵,原本庸俗铺满脂粉的脸庞一下便肃穆了,眼神若寒霜,声音变得沙哑,“鸿风,你既然看出了,又何必点破”。
那人面色悲凉,冷嘲一声,“我哪配你一句太子殿下,我现在是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
齐豫回到客栈后,刚要回自个儿的房间,便见林南霜从隔壁出来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公子可用晚膳了?我让厨房备下了”。
齐豫刚与李鹤邈谈完,思绪复杂,脑袋发胀,经林南霜一提醒,才想起他这午膳晚膳都没用,便脚步一转,进了林南霜的屋子。
客栈伙计很快便上齐了简单的几道菜,齐豫接过林南霜舀的汤,开始用膳。
齐豫之前同林南霜一起用过膳,每回她都是专心致志地用膳,心无旁骛。
今日林南霜却有些古怪,或者说是过分殷勤,拿着公筷给他夹菜盛汤,自己都没顾上吃几口。
偏偏林南霜还颇有眼力劲儿,每回夹的都是他想吃的,让他无从打断。
齐豫用完膳后,放下筷子,看着身侧人,“说罢,想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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