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江决坐在桌案后,神情肃穆,“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有,当然有”,余氏说着便去撸袖子,“你看我这身上的伤疤,全是他们当时用热炭逼我画押时烫的”。
余氏手臂上的伤疤密密麻麻,黑色红色交错,十分可怖,围在外面的百姓顿时窃窃私语。
“这女子也太可怜了吧,竟被伤得那么严重”。
“那些衙役好狠的心,一个弱女子也舍得下这么狠的手”。
林南霜目光落在余氏手上的伤疤上,苦肉计果然还是有用,普通百姓天然就会倾向弱者。
江决听到外面的动静,敲了敲醒木,“肃静”。
“这并不能证明你丈夫是自己摔死的,郑廉和你都签字画押了,那是板上钉钉的铁证,你若再拿不出其他证据来,本官就要判你一个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了”。
余氏连连磕头,“青天大老爷,我这说得都是实话,陈乐池他不是东西,都是他逼我的,我没有私通……”
江决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会今日进城?是不是有人在你背后指使你污蔑朝廷命官”。
此话一出,林南霜深吸一口气,果然还是来了,江决果然早与纪循之有勾结。
林南霜朝里望去,陈乐池身着官袍立在堂下,虽然是被状告的身份,但背脊依旧挺直,如松如林。
这时余氏道:“是的,有位官爷说他手上有陈乐池作假污蔑我和郑廉的证据,叫我拦下大人申冤,他届时会出来替我举证”。
“他在何处?”
“官爷就在府衙外,只待大人宣他进来”。
此话一出,门外的百姓皆回头朝外看去,一身白袍的纪循之缓缓走来,面容清隽,姿态从容,仿佛他去的不是府衙,而是什么山水胜地。
林南霜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她还记得前几日,纪循之教她骑马,她经验不足,直接被马甩了出来,纪循之为了不让她受伤,舍身护住了她。
她毫发无伤,纪循之却擦伤了好几处。即便这样,纪循之也毫无怨言,笑着继续教她。
这样温柔的人,真的会藏了那样深的心思吗?
纪循之察觉到林南霜的目光,抬眼朝她看来,目光淡淡,并无波澜。
林南霜叹了口气,铁证如山,她还有什么好希望的。
林南霜知道纪循之一定会指证陈乐池,只能在心中祈祷陈乐池经了她的提醒,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纪循之走到堂下,立在余氏旁边,向江决行礼,自报门户。
江决一敲醒木,“你说的证据是何物,直接呈上来,若是污蔑陈大人,我一定重罚你们二人”。
纪循之道:“余氏和郑廉其实不是屈打成招,他们之所以会签字画押,是因为郑廉的弟弟郑起来了衙门作证,他们二人见无可辩驳了,才认罪了”。
“但其实郑起的供词是作假的,当日我亲眼看见了陈大人命令师爷伪造了一份供词”。
余氏听罢眼睛一亮,“对,就是陈乐池拿着一份郑起的供词吓唬我们,说我们立刻签字画押,还能宽大处理”。
江川一敲醒木,“余氏,到底怎么回事,你刚才还说是屈打成招,现在又说是见了郑起的证词才认罪的”。
余氏看了一眼纪循之,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说辞和约定的不一样,但想着大体没出问题,便替纪循之圆了过去。
“一开始他们如何打我我也不招供,后来他们说郑起指证我和郑廉通奸,我见没希望了,才放弃挣扎了”。
江川看向纪循之,“口说无凭,传郑起上来”。
府衙的衙役面露为难,“回大人,郑起已经去世半年多了”。
这便是这件事的蹊跷之处,郑廉和余氏因为私通被撞破,才恼羞成怒杀了余氏丈夫,是推想,并无实证。
单凭邻居听到打斗声,也不能证明当日之人便是郑廉。
但若可以证明郑廉与余氏早有首尾,且郑廉当日不在家中,那郑廉杀了余氏丈夫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陈乐池便传了郑廉的弟弟郑起前来问话,二人说了什么,外人并不知道,但第二日郑起去码头上工时,意外卷入河中溺死了。
众人一听,皆是唏嘘,这案子未免也太巧了,刚问完证词,证人就死了。
陈乐池看着纪循之,面色复杂,当日其实是纪循之和他一起审问郑起的。
郑起确实承认了郑廉与余氏私通已久,且郑廉当日直到黎明才回到郑家,整个人十分慌张,郑起当时就起了疑心。
陈乐池见审问出了重要证词,便要郑起签字画押,但恰巧府衙里的印泥用完了,天色也晚了,陈乐池便让郑起第二日再跑一趟。谁知翌日郑起就意外去世了。
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了,但人证却没了。陈乐池虽然审案公正,但却不迂腐,反正郑起已经招了,那便等他的尸体打捞起来了,用他的手指头再摁一下。
但这事到底不光彩,容易被人抓到错处,陈乐池便交给他最信任的学生,也就是纪循之去做了。
陈乐池面色疲惫,双手微微颤抖,他真是糊涂,为了这么个小案子,葬送了前程,最要紧的还是连累了家人,要和他一起受罪。
纪循之仿佛没有察觉到陈乐池的视线,朝江川拱了拱手,“大人,我这里有证据”。
“什么证据?”
“郑起来府衙录口供那日,真正的供词”。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皆道原来郑起并没有指证郑廉,是陈乐池为了破案,伪造的供词。
林南霜站在府衙外,看着陈乐池的背影,心急如焚,这不可能,陈乐池没必要为了这么个小案子冒险。
一定是纪循之当时就存了害人之心,故意设计陈乐池。
江决闻言,面上有了笑容,“将证词呈上来给本官看看”。
纪循之恭恭敬敬地呈上一张证词,江决接过纸张,刚开始还是镇定的神色,越往下看面色越差。
“纪循之,你这写的什么东西,故意拿上来糊弄本官?”
纪循之面色不改,“不过是揭发那等尸位素餐,罔顾律法的官员的”。
江决再也坐不住了,手里拿着那张证词,面色难看,“先退下,此案容本官看完案卷后再审”。
府衙外的百姓议论纷纷,“那纪循之不是说有铁证吗?怎么一递上去江大人反而不审了?”
“我就说陈大人清廉公正,怎么可能做这等糊涂事,一定是纪循之污蔑他”。
“那江大人也奇怪,要看案卷之前不看,审案审到一半,反而要看了”。
陈乐池也被这变故打得措手不及,本来他已经做好了纪循之背叛他的准备了,想要拼死搏一把,至少保住妻儿,不想事情并没他预料那般急转直下,反而是柳暗花明。
江决退堂时,冷冷地瞥了纪循之一眼,眼中似含冰刀,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
林南霜见陈乐池和纪循之一道出来,心中满是疑惑,所以纪循之这是?
三人皆知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一齐先回了陈府。
陈府前厅,陈夫人正焦灼地等着消息,看到陈乐池平安归来,用手帕按了按眼角。
“我就说循之是好孩子,不可能做那等事的”。
纪循之直接跪在陈夫人跟前,“是循之的不是,之前……”
“之前我确实与江决他们私下有往来”。
陈乐池叹气摇头,“他们和你说,是我害死的你爹?”
纪循之低下头,“学生愚昧,才会被他们蒙蔽”。
“那你今日又是为何临阵改换阵营,你该知道江决他们饶不了你”。
纪循之声音低沉,“那日和晚晚去书意阁,我便知道我这些年一直错了”。
“若老师存心害死父亲,如何会一直在书意阁的隔层里保留着父亲的手稿信件,直接一把火烧了毁尸灭迹不是更方便”。
陈乐池感慨万千,“当初你父亲把他藏手稿的地方告诉我,确实是希望我烧了它们,说他这一生的祸事,皆起于那手精湛的棋艺”。
“只是我不忍心,围棋黑白分明,又有何错,错的是贪婪的人心”。
纪循之神色激动,额间隐隐有青筋暴起,“是德亲王对吗,是他逼迫父亲不成,就痛下杀手对吗?”
陈乐池将纪循之扶了起来,“天道有轮回,德亲王已经在三年前去世了,循之,放下吧”。
林南霜听着二人对话,思索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纪循之的父亲纪听,也就是秦焕之,原先是京城闻名的棋手,在他夺得魁首后的五年,都无人能赢他一局,名满天下,被誉为“棋圣”。
秦焕之是京城王公贵族家中的座上宾,这些人皆以能和秦焕之过招为荣,哪怕输了说出去也能自抬身价,毕竟普通人输给棋圣是常事。
这时,德亲王找上了秦焕之,希望他能在当年的棋赛上输给德亲王的幼子,让他在京城众人面前露脸。
秦焕之自是不同意,但德亲王却步步紧逼,直接以秦焕之在京城的产业要挟他。
秦焕之这时才发现问题没那么简单,若只是想让自己的幼子出风头,德亲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这背后定有更深层的目的。
相似小说推荐
-
暴君是个小可怜 (甜糯) 2021-03-25完结4372 6453景昌元年,大燕太子贺云槿登基,新帝手段狠戾,将从前欺凌羞辱过他的人一一踩在脚下,虞家...
-
贵女阿离 (小春江江子) 2021-03-23完结247 1409又名《美人只想靠脸吃饭》(不是)南朝高门五姓之中,清河蒋家文名最盛。风流人物,横跨五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