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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尺璧三文钱)


  纳兰楮从容地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终于想起来镇襄候方才说的什么。
  顿了一下,回道,“流放便流放罢,一个言官知道的东西也有限,裴郁卿不要的棋,杀他都糟心。”
  “......”
  镇襄候走了一手双吃,太子殿下观望片刻,伸手将棋子给他捡了回去,“别下这儿,孤要被你赶尽杀绝了。”
  “......”
  纳兰楮倚在扶枕上,微叹了口气,幽幽道, “这件事,孤拿头发丝儿想想也知道裴大人不会留着陈涂。陈启那小子,孤即便不派人杀他,裴郁卿那臭不要脸的也会找人刺杀,然后嫁祸到孤的头上,和陈涂说孤要斩草除根,让他掂量。”
  “呵,孤岂能给他预判和污蔑孤的机会?与其被他污蔑,不如孤自己来。”
  “......”
  所以他当时真的破罐子破摔,派了人去杀陈启,陈大人自然知道太子殿下的秉性,没用的累赘东西,从来不留着。
  太子要杀,裴大人要保,纵然知道两头都不是好东西,但裴郁卿这边好歹能够苟且一条命。
  镇襄候一面下棋,一面还得想方设法计较着让他赢,“殿下有何打算?”
  “那就看裴大人要怎么对付孤了。”
  纳兰楮头疼的按了按额角,“这老狐狸想一根根除孤羽翼,坏得很。”
  他说着看向镇襄候,神色微凝懒懒道,“你可得给孤谨言慎行,说不准裴郁卿哪天就拿你开刀。”
  “......殿下放心。”
  纳兰楮把着翡翠玉鼎,低眉敛下的目光影入玉色,似询问道,“孤这几日在想,裴大人若没了主君......他还有理由和孤过不去吗。”
  镇襄候执棋的手微顿,将手上的白棋纳入掌心,目光隐烁其微,骤然冷凝。
  苍沉的嗓音缓缓道,“殿下的意思是......云氏温仪?”
  *
  大郢皇室四年为期,秋后依祖制往起云台祈福参拜,随御驾出行,规模盛大。
  而常年则只需皇室子弟前去起云台抄经静省,吃斋念佛,诚拜三天两夜。
  老祖宗留下的规矩,遵循至今。
  秦书的身世来说,陛下从未将她算作是皇族子女,这件事轮也轮不着她。上辈子是到最后,她和裴郁卿成婚十载的那一年,恰逢四年大拜,她随驾同去,便是文帝认了她的身份。
  如今她和裴郁卿成婚一年也未到,她自然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记得上一世的这一年,派的是九皇子。
  可没料到,今年这个光荣艰巨的使命,却是出乎意料地砸落在了她身上。
  秦书接到圣诏时颇意外,拽着成和公公问了半晌,确定真是她。
  这件事情和她所知所明的不同,反教她不安起来。秦书展着诏书看了许多遍,清清楚楚反反复复地看着那笔力入木三分的一行字:吾圣族纳兰氏令珩。
  她站在门口怔怔地对着诏书发呆,裴郁卿不知何时走到了身边,忽然倾身抱住她。
  秦书愣住,刚想开口问他什么毛病。
  便听裴大人感性认真的声音传过耳畔,“纵是永远没有这诏书,殿下也永远是微臣的公主殿下。”
  秦书心口用力跳了一下,茫然若失。
  虽然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样,可是她真真是被这句话给搅乱了心湖,千层涟漪,难自平缓。
  她只觉自己的心一下一下跳动着,格外清晰。裴郁卿身上的木沉香毫无保留地裹着她,她若仍是初见少女,此时看进他令风月有愧的眉眼,只怕是能沉沦此生。
  秦书捏着诏书的手微微收紧,又松开。
  原想呛他的话也一时哽在喉间说不出口,她垂下眼帘,淡去眼底动漾的风雨。
  她上辈子得知能够随驾往起云台参拜,的确感触颇深,她是名正言顺的皇室公主,小半生过去方被认回皇族,她确是心绪复杂感喟的。
  想来是方才裴郁卿是以为自己是被这诏书弄的心有寥落,才来安慰自己的。
  他心思素来细腻体贴,秦书缓神低笑了一声,语气轻俏,“裴大人说的话,本宫可是要记下的。”
  她自然而然地退了一步,抬眸看向他,举了举手上的诏书示意,“大人,我被派去起云台抄经,你可也免不了。”
  他情绪正酝酿的浓倾,但秦书不配合,他只能自己慢慢淡冷。
  裴郁卿的眉眼轮廓是深邃勾魂的,秦书最爱看他抬眸的那一刻。眼睫所覆之下是清风明月满目星河,蓦然抬眼看向你,当真要把心都捧给他了。
  他似乎有些落寞地低下了眼尾,语气隐含察觉不明的委屈,“臣是殿下的夫君,自是应该,也愿意的。”
  秦书微微偏头仔细看他,没来由生出一阵自责。
  但气氛都已经被她破坏了,总不能又去抱住他重来一回罢。
  她记得他年轻时也没这么娇气......
  秦书清了清嗓子,干脆同他说正经的,说点正经事,他心思就不在那儿了。
  “裴大人,你觉不觉得,此次陛下的这个决定有些奇怪?”
  她拿着诏书轻敲了敲掌心,若有所思道, “陆钦臣进了京,局还未开。这个节骨眼上借着祖制的名头把你也带出了京,不论怎么细想也觉蹊跷。”
  她有些走过一遭的记忆,一切都在她意料之内只稍有偏差是正常。可这份圣诏,太不正常了。
  这分明是十年后才发生的事情,怎会提前到了现在呢......
  她入神想着,目光落在府门下的汉白石阶。
  “纵然蹊跷,也得去就是。”
  裴大人闷声丢下一句话,转身挥袖离开。
  他一句话说的颇有负气的成分,背影透着决然愤慨。
  秦书回过神,他已经在转角只剩一片衣角。
  她愣了愣,冲他的背影喊,“放肆!”
  裴郁卿人影没了,她为自己方才一时不备没及时回怼他而气闷。
  秦书踢了脚沉重的上卿府大门,愤愤不平, “这狗男人,什么态度!”
  她这般认真在同他分析局势,他那么聪明的脑袋,竟就丢给她这么一句废话。
  她难道不知道纵然蹊跷也必须得去的道理吗!
  秦书被他气到,吃晚饭也没同他说话。
  裴郁卿也闷不吭声,显而易见地在同她置气。
  入夜,裴郁卿坐在书桌前阅看一些公文折子。秦书在一旁喝茶翻书,谁也不搭理谁。
  烛光摇曳多姿,勾勒着柔软的侧颜轮廓。少女翘睫弯弯,时而轻扇眨眼,如蝶翼振振。
  她披着外衣,拿着书的手臂落下一截寝衣衣袖,裴郁卿看过去一眼,便想到了那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
  他收回目光,却再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懊恼地皱眉合上这本折子,随手丢到一边,换一本。
  公文折子被丢在桌上带出的动静,在寂静悄无声的卧室里,太过清晰。
  秦书闻声抬头,就见他眉头不展。
  她本不想和他说话,但见他看个公文这般气性,想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就怕是又在她料想之外的。
  她看了他一会儿,终是片刻沉吟道,“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她声音轻柔软意,这么一问,裴郁卿心口那阵郁气便散了个干净。
  总归她先和他说话了。
  裴大人眉头舒展开,身心爽利,语气也飘扬,“没有。”
  他这么一会儿就变了神色,秦书瞧他这模样,看来是真没有。
  她放下心,继续看书。
  裴郁卿看向她,不满之意又涌上心头。
  他说没有,她就不会再问点别的?
  就不会问问他冷不冷,累不累,渴不渴。
  裴大人薄唇紧抿,看了她一会儿,收回目光负气。
  以前怎么未曾发现,她是这般不解风情的姑娘。
  除了朝政上那些事情,其他的她当真一点话也没得和他谈。
  诚然他们是相互依存共盟的关系,可也是夫妻不是吗。成亲之前她和自己推心置腹,新婚之夜,他也将自己压在心里的话同她敞开心扉地尽数托付。
  她为何还是不能再近他一步。
  他承认最初的本意,只是纯粹的利益和利用,但他觉得如今他们两个不再是那样的关系......
  至少不是那么冰冷毫无牵扯的君臣关系。
  今晨他对她说的那句话,同样是真心的。
  是日初月升,青山河海的真心。
  可是她避开了。
  她一直在逃避这样可以顺其自然的、不一样的感情。
  他和她说那样的话她轻描淡写地接过,他赌气她也不管。
  裴大人怎么想心里也不舒坦。
  他把折子往桌上一扔,直勾勾看向秦书。
  “殿下。”
  秦书抬头,疑惑不解地回望。
  裴郁卿暗在烛光余影下的眸子认真地看过来,秦书下意识竟有些想别开目光。
  “微臣今天同殿下说的话,是真心的。”
  他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秦书怔愣了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她想起那句话,又不免触动。
  秦书左手没意识地折了折书的页脚,沉着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不知道。”
  裴郁卿起身,径直朝她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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