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枷锁 (卿隐)


  他半是威逼半是利诱的话,却是让林苑大喘了口气,紧绷到极致的心神陡然一松。
  原来不是她想的那般。
  此时肩背尽是刚才发的冷汗,心神稍缓后,便是后知后觉的感到些嗖嗖凉意来。
  眸光略垂半寸,她望着手中的笔杆,失神了一瞬。
  到底是她将人想的不堪了。
  不过转瞬她便回过神来,心肠重新变得冷硬。
  他这般霸道恣肆行事,就算为她留了半分余地,那又如何。他已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与隐患。
  见她垂眸握笔迟迟不肯下笔,晋滁沉下眸来,面庞深邃的轮廓隐约变得危险起来。
  “阿苑不肯写?”
  林苑攥着笔杆的手指紧了紧。
  左右思量,揣度着他的底线在哪。
  “我无所谓。”他说,冷漠勾了唇,眸里却没有温度:“相信不多时,林三姑娘失踪的事就会传扬开来。你不妨就在此间与我耗着,直待他们寻着踪迹找来,见你我共处一室……你说,到那时候,林侯爷可会再拒我的提亲?”
  林苑骤得抬眸盯他:“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不等他脸色更变,她就将笔摔在地上,俏生生的眉目间,落满了难以言喻的失望。
  “我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你会这般逼迫于我。”


第21章 对峙(二)
  “伯岐,你明知女子的闺誉意味着什么,却以此对我相逼,当真是心狠。难道你得不到的,可就要心狠手辣的毁掉?”
  林苑看着他:“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如今你让我感觉甚是陌生,仿佛从你身上,已见不到昔日那让我心动的少年郎半分痕迹。”
  晋滁对上她那失望的眸光,沉默少许,突然扯唇笑了。
  “可是觉得我面目可憎?”他呵了声,随即收了面上表情,抬手指着案上的纸张戾声道:“每当我一看到案上空荡荡的匣子,我就要深刻的记起当日你是如何哄骗我的。阿苑,如今还肯给你留有余地,已经念了旧情,万般忍耐的结果。”
  林苑听得心惊,可面上也不敢显,只稍微撇过脸去,启唇轻声道:“你道我是薄情寡义,可试问,你待我又有几分真心?”
  晋滁那入鬓的长眉一压,面上就显了真怒了。
  这话着实令他心寒非常。
  想他活了这二十年,还未曾待哪个女子这般上心过,唯一让他付出满腔真心的人,此刻却倒打一耙,反倒质疑他的真心。
  “我待你如何不真心?”
  她不喜他仗势欺人,他就敛了性子不再胡作非为,她不喜他无所事事,他就去北衙里谋了个职位。就连他后院那些莺莺燕燕,后来也都依了她意,一概遣散了去。
  唯一未如她愿的,便只是那两个通房罢了。
  他咄咄盯她,眸光都似染了恨怒:“还待让我如何依了你?你说!”
  林苑的眸光从石桌上的空白纸张,慢慢上移至他那抑怒含恨的面庞上。
  “大概今时今日,你也依旧弄不明白我究竟在意的是什么……”
  又轻又缓的落下这句后,她似有若无的叹了声,而后敛了情绪,径直对上他咄咄逼视的眸光。
  “伯岐,我在意的,是我一心一意对你,你却回我三心二意。在你看来,你为我妥协让步已是待我真心,可在我眼中,你收纳通房宿睡旁的女子房中,却是待我虚情假意的佐证。”
  晋滁哪里肯信她这套说辞,只当她诡辩,当即冷笑:“我说了,她们只是……”
  “我知道,你想说她们只是玩意罢了,闲暇时候的消遣。”林苑平静的打断他的话,反唇相问:“伯岐,她们明明是人,你为何非要一味说是玩意?难道,她们是那冰冷冷的物体?是吗,她们是吗?”
  她眸光定定的对上他的:“你明明就是对她们起了兴致。在与我交往期间,你对旁的女子亦有了好感,有了兴趣。后来,你能遣散她们,也不过是两相比较,你觉得我在你心中的分量,比她们略重一些罢了。”
  “甚至,你亦说过,将来成婚之后你亦不会单守我一人。理由很多,或许是你晋府需要开枝散叶,或许觉得那时候会腻了我,需要找些新鲜的女子来满足你的欲望,再或许……你父王相逼,不得已?还是为了巩固世子位,还是不得已要纳美?”
  仿若浑然未见他那突然变了的脸色,林苑继续缓声道:“伯岐,可能这一年你我相识时日还太浅,所以你大概还不真正了解我性子。我是那般,别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回馈他的人。从来都是,旁人待我几分善,我就回人几分好,旁人待我几分真心,我自回馈人几分真意。”
  “所以,在发现你无法待我一心一意后,我待你那些真心,那些真意,便要一分不留的一概收回。”
  最后一句,轻且淡,晋滁却听得心惊,又生怒。
  “你敢!”他单手将她捉到跟前,躁郁道:“若只单凭这个,就断我待你不是真心,那阿苑你又是何其武断!对我,又是何等不公!”
  “伯岐你看,我们谁都说服不了对方。”林苑想挣开胳膊上的禁锢,未果后,只能竭尽所能的维持面上平静,对近在咫尺的他缓声道:“即便我真嫁了你,你以为我们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吗?最有可能的便是,你每纳一美,我便憎你一分,府上每有一位庶子庶女出世,我便恶你一分。长此以往,你我之间,便只剩下相看两生厌了。倒还不如在彼此情意未尽时,一别两宽,日后回忆起来,倒不悔昔年曾有过那般美好相遇。”
  趁他失神之际,她终于得以脱身,不着痕迹的往洞口的方向移了两步。
  “伯岐,放过我,也放过你,行吗?”
  晋滁的脸色变幻莫测起来。
  他没有应话,只是紧绷着下颌,绷直了唇线,半阖着眸倚在石桌前立着,让人分辨不出他究竟是何种想法。
  外头风雪愈盛,刮得单薄的石板有些轻微的响动,些许寒雪由着石门两旁的缝隙吹刮了进来。
  林苑抱了抱胳膊,冷的带些哆嗦道:“伯岐,此地实在有些冷极……可否先送我回去?我着实受耐不住了。”
  晋滁似回了神。
  他抬了抬眼,目光先是在石桌上的空白纸张掠过,继而迅速扫过那被摔在地上的毛笔,最后掀了眼皮,径直看向斜对面那紧挨着石门的人。
  “阿苑,此刻开始,你莫再说话了。”
  他不明不白的突然道了句后,就抬手解了身上的乌云豹氅衣,几步走到她跟前就直接将氅衣给她披上。
  “这般,就不冷了罢。”
  不等林苑反应,下一刻他便直接拉过她微凉的手,将她连拉带扯的再次弄到石桌前。
  “写,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就送你回去。”他看向身旁那白了脸僵住的人,缓缓勾了唇:“阿苑说的那些,待我回头想明白,会给阿苑回复的。”
  “伯岐……”
  “时候不早了。”晋滁直接冷声打断:“阿苑可是要继续在此间与我耗着?”
  林苑脸色微变。
  晋滁不再催她,只不动声色的将石桌上的纸张往她跟前推推。
  林苑却如何肯写?若真写了,只怕隔日他就能拿着这所谓证据,直接登门拜访,对她父亲威逼利诱。
  届时他父亲会如何抉择,她觉得压根是毫无悬念。
  “这般逼我,你……”
  “闭嘴。”晋滁压了眉眼,看她嗤笑了声:“别妄想再拿言语糊弄我。阿苑,与我虚与委蛇这套,你用的次数太多,现今我已不吃了。”
  “写吧,除了写完它,否则我断不会放你走。”
  顿了瞬,他又道,一字一顿:“阿苑,让我眼睁睁的看你嫁人,除非我死。”
  林苑的面色在短暂的僵硬后,渐渐松缓下来。
  “墨汁都冻了,让我怎么写。”
  听她肯这般说,晋滁心中横生的戾气散了些。
  斜眼扫过那砚台,他随即掏出火折子,道:“一会我烤烤便是。”
  林苑看过地上那支毛病,手从斗篷里伸出,按在石桌上就要弯腰去捡。可身上那乌云豹氅衣厚重,压的她有些笨重,行动就带了些迟缓。
  “我来。”
  晋滁握了她胳膊将她拉起,随手将砚台搁置一旁,绕过她去就直接弯了身去捡那支笔。
  在他的手指刚捞到了笔,刚好将冰凉的笔杆握在掌心那瞬,他突的感到后脑似有冷风袭来。大概对人未设防,他也没多大警惕,只是有些诧异的下意识的抬过头来。
  啪。
  冰冷坚硬的物体与温热柔软的皮肤结实相碰,下一刻,剧烈的痛意自那额头蔓延开来。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这痛不单是身体上的痛,更似是痛到了五脏六腑,痛到了四肢百骸。
  “阿苑,你……要杀我?”
  他保持着之前抬头的那刻姿势,一动不动的看着跟前还举着砚台的人,嘴唇泛白的颤声说了一句,狭长的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林苑也呆住了。她刚才大概是冲他脑后的百会穴而去,万万没想到他突然抬头,惊慌下竟直接拍上了他额头。
  看着他额头上殷红的血汩汩流出,她身体一颤,手上砚台啪嗒一声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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