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向她传达他的态度,今后无论何事,他皆不会再瞒她。似乎,这也是他所谓的补偿之一。
补偿吗?林苑简直要切齿发笑。
她家中的那么些人命,他以什么来补?
以扭曲篡改逢春的身世,强加他身上以皇长子的身份?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木逢春望着他母亲死灰般的面容,一时间心痛难忍。
这般气息如暮年般死气沉沉的母亲,是他从未见过的。印象中的母亲总是温柔却坚韧的,无论面对何种逆境,总是不屈的想要寻条出路。何曾如此刻般,好似一夜之间丧失了生机,似乎什么都无法再引起她的注意。
“娘,我并没什么想问的,我是谁,是什么人,从前娘早已告诉了我。至于旁人说什么,我一概不信。”
林苑颔首,手帕抵唇闷咳几声,方说一句歇一句的继续道:“我不会骗你,你姓符,这点毋庸置疑……我不知他是不是疯了,突然不声不响的就将你定在这么个身份上,咳咳咳……但是逢春,你千万不要搅进这浑水里,太危险。”
木逢春将温茶端过去:“我知道的,母亲,您请放心。”
她接过温茶,并未喝,只是捧在手心里汲取着杯身上的热度。她看他,一字一句道:“离京,远离这是非之地,再也不要踏进这京城半步。”
“娘!”木逢春大惊。
林苑摇头,制止他的话。
杀尽她满门这种事,她不知要多癫狂的人,才能做得出来。
不能以正常人来度之,更不能让逢春常在他眼皮子底下晃。
她若能长长久久的活着,或许逢春还能安然无恙,可如今她这般残躯,又能有几日好活?谁又能保证,逢春不会布了长平侯府的后尘?
想到她宫里的那些宫人,一日不知要被他叫过去问多少遍她的饮食起居身体状态,她心里就腾起浓烈的憎恶之情。憎恶之余,也是心中发寒,他对她越上心,她就越担心逢春日后的安危。
也不仅是逢春。
“带着芳姐儿一道,你们远离京城,越远越好。此后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说到这她又剧烈的开始咳了起来,直咳得她直不起身来,手里的参茶溅湿了衾被。
“娘。”
木逢春颤栗的去拍她的背,眼睛却始终盯着她指缝里透出的隐约红色,只觉如堕冰窖。
林苑将帕子紧攥了手心垂在旁侧,这会缓些了的她重新坐直了身体。
“我会让那人同意的,这些你们不必管,近些时日尽管抓紧时间做离京准备。”
“不必说什么拒绝的话。”似知他要说什么,她对他摇头:“虽说我不是什么智者、圣人,可我也并不避讳生死。你们能好好活着,展开新生活,方是对我最大的孝。若是愚孝的不顾安危非要守在我身边,只为给我送殡下葬,那对我而言方是大大的不孝。”
“娘——”
木逢春跪下,流着泪在床前给她磕头。
林苑枯涸的眼睛慢慢红了。
“就全作是你送娘的最后一程,礼数便也全了。”
“芳姐儿那,你好好照顾着。若她能另外找到心仪之人,你以长兄礼送她出嫁,若她……那你好好待她。”
木逢春俯首哽咽。
晌午过后,林苑觉得精神稍好些,方让人去请韩芳过来。
“姨母……”
病榻上的人原本的乌黑青丝如今却是枯燥,面颊消瘦眼眸无光,让她见了忍不住就想到了那日见到她娘时候的情形。
“我无事,待再用过些时日的药,便会好些的。”
林苑错开这个话题,接着郑重的与她说起让她随木逢春离京的事。
韩芳好长时间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离京?这可成?不是说圣上那……我也是无意间提太子提了嘴,说圣上已经给逢春目色好了妻子人选。”
忽略了内心的隐隐抽痛,她撂开这些,继续道:“即便除开这些,只怕圣上也不会轻易让逢春离京。”
没了逢春,那人拿什么来拿捏姨母?
“他会同意的。”林苑朝铺散了阳光的殿外望去,缓缓道:“我是一定要送你们出宫的。离开这肮脏恶臭的是非之地,自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过自己想要的小日子。”
韩芳心生向往,可犹有顾忌,不免面露迟疑。
“你必须跟着一道离开,留京不得,一定要走。”
林苑不容置疑道。
她担心她将来一旦去了,丧心病狂的那人会对芳姐儿做出什么事情来。哪怕她给芳姐儿找个世家大户护着,只怕也不保险,谁又能保证他又疯又癫的情况下,还能顾忌几分,又能做出什么事来?
远离方是最好的选择。
“长平侯府里是有不少忠仆护院的,只是遭遇了惊天之变,大概散了不少。我之前已嘱咐过逢春,让他去寻人,届时也好护送你们离开。”
韩芳看着病榻上的姨母,看她那有不少血丝的眸子,还有那弱不禁风的身子,看她哪怕到病了起不了的身的地步,还不忘焦急的给他们安排出路,不由的就鼻子一酸,眼泪漫上了眼眶。
“别哭。”林苑艰难抬手给她擦过脸上的泪,柔了声:“只有你们好,我方能安生。”
夜幕低垂时,乾清宫的公公过来传了话,道是圣上同意了她的提议。并还传达了他的一句话——只要她还肯信他,他愿意送他们二人离京。
得到确切答案的林苑就闭眸睡下了,对于他传来的话,她未曾有过只字片语的回应。只是自这日起,她开始积极配合吃药,用饭,精神好些时会下床走动几步。
他虽然并未再派人过来传话,可从韩芳几次过来说,他为他们离京做的那些周密细致的准备里,便能看出他心情的大好。
林苑大概能猜到些他的想法。
他之前竭尽所能的待逢春好,对她的所谓补偿是一部分,更多的是想要她的回应。
在她的娘家与文初相继暴毙在他手中后,她不仅没有将仅剩的亲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死死看着,反倒将人交到他的手中,让他派遣人护送着离京,这在他看来,无疑是信任他的举动。
得到了回应的他,如何能不迫不及待的想证明自己?
无人的夜里,林苑从素白的床帐上收回了目光。
可若他自以为逢春他们离了京还能在他掌控之内,那就大错特错了。一旦人离了京,可操控性就有很多,逢春他们总会找到机会逃脱他的监控,自此隐姓埋名过完此生。
木逢春与韩芳离京这事瞒不住太子。
他脚步仓皇的奔去坤宁宫,见了那临窗打着红线络子的韩芳,待再看她面上那带些忐忑又有期待的小女儿态,不免怒红了眼。
怒火焚烧了他的理智,他几步冲上前去,扯过那络子三两下用力扯烂,而后扔在地上狠狠踩过。
韩芳噌的起身,怒指他:“太子你做什么!”
太子红了眼,上前就拽了她胳膊:“你为什么要跟木逢春离开!我不许!走,我要你现在就去告诉母亲,你不离开!”
韩芳也在气头上,一把推开了他,出口的话难免有些口不择言:“你不许?实在可笑!你是我何人,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我是你何人?”
太子猛咬紧了牙根:“看来我在表姐心里的确算不得什么人了。如今表姐的心里,大概满满当当的只能盛放的下那木逢春一个了罢。”
韩芳神色一滞,别过目光不与他对视。
太子看着面前面露僵色的女子,脑中浮现的是昔年他受困于噩梦时,哭着跑来找她,她怜惜揽抱他的画面,还有她教他编花绳、打趣他像小姑娘、偷偷给他庆生辰、为他抱不平、对他明媚笑的一幕幕。
那些相依为命的时光,到了今日,就只剩下了生疏隔阂。
他看着她,突然挤出丝笑来:“表姐何须觉得歉疚,反正我已经习惯了。木逢春大概是天之骄子罢,所有人都喜欢他,从前有他继父、母妃,如今有父皇,还有表姐……他是谦谦如玉的君子,的确值得人喜欢,而我性子阴沉又桀骜,不得人喜欢也是应该的。”
“谢谢表姐,让我明白了,我自己是多么不讨喜。”
“太子……”
韩芳动了唇,可剩下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太子已经冷漠的转身离开。
圣上将木逢春与韩芳的离京日期定在了下月中旬,正值春暖花开的时节,路上也不受罪。而且为保全中宫皇后的名节,他还颇为周全的布置一番,打算明日就对外宣称皇后染了重疾,届时‘薨逝’也顺理成章。
这些事情自然是有意无意的传到了林苑耳中,多少让她知晓他的这些煞费苦心。
林苑依旧不曾传话给他,哪怕只字片语。可近几日的身体与精神状态,却是一日好过一日。
乾清宫那人愈发积极为他们二人准备,连沉郁了多日的面上,都开始有舒缓的迹象。
很快,木逢春他们离京的日子就快到了。
就在木逢春还在抓紧时间为日后的生活做着准备,就在韩芳还在憧憬着离开这座华丽牢笼后的和美日子,也就在林苑还在为他们的即将远离是非之地而松口气时,变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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