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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钟,琥珀浓 (容九)


  妘婛“嗬”了一声,强行拧住他的话头,“沈一拂,你不觉得你很虚伪么?”
  他愣住:“你说什么?”
  “想悔婚,却不敢同长辈提,故意来到这儿激怒我,让我主动提出来,这不就是你此行的目的么?”她站起身来,做出了送客的姿态,“如今我遂了你的愿,又何必继续惺惺作态?”
  沈一拂咬紧牙关,像是在竭力忍耐,不让自己说出什么过激的话:“我再说一次,我不是来退婚的。”
  “可现在我想了。”她一字一句道:“你听好了,我真心实意,不想与你成亲,请你回去原话转达令尊。”
  他盯着她默了几秒,终于道:“好,就算五格格真想退婚,也需从长计议,否则,只怕事与愿违,还有可能会闹到无法收拾的局面。”
  谁知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看来沈少爷做什么都喜欢慢慢来,可我没有这样好的耐心。”于是,下了逐客令,“如果你不想把事情闹的太难看,烦请你现在就离开。”
  几个丫鬟收到了主子递来的眼神,纷纷步入亭边,做出了赶客的姿态。
  终究是少年的自尊心作祟,他没能说出什么挽回局面的话,出了王府,目光投向那气势恢宏的大门,神色却无半分松快之意。
  妘婛素来心气高,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当夜便说出了自己的决意。
  就算是亲王最宠爱的格格,退婚二字刚一出口,小小的脸蛋仍是结结实实受了个巴掌。
  福晋拦在她身前,又是心疼又是无措,亲王抖着手指着她们娘俩,急红了眼:“看看你纵容出来的好女儿,往日的荒唐事不说,今日竟连这样的话也敢说,简直……大逆不道!”
  妘婛想到阿玛会反对,没料到他竟然如此动怒:“二姐不也退过婚,同样是瞧不上眼,怎么轮到我身上就是大逆不道了?”
  这下就连福晋也顾不上袒护了:“婛儿,你不是小孩子了,眼下朝廷是个什么处境,我们和沈家结亲的用意,你心中难道没有数么?自然,若沈少爷是个不堪托付的,额娘也不会看着你进火坑,但你阿玛早就托人打听过了,他既是个懂事上进的好孩子,你、你之前看过他的文章,不也夸他才华卓绝么?”
  亲王嗅出了不对,“不,什么悔婚,之前从没听你说过,莫不是他和你见面说了什么?”
  妘婛当然不承认,可如他阿玛那样见惯风雨的,哪是这样小丫头片子能糊弄的?
  丫鬟们没挨几下板子,就把傍晚亭子的所见抖落了出来,多抵还是存了护主的心思,添油加醋的说成是沈少爷主动上门退婚,气得亲王连夜就气势汹汹地杀到沈府讨说法。
  事态的发展好似一匹脱缰的野马,朝着始料未及的方向一去无复返。
  妘婛就被拘在小小的院落中,既传不去消息,外头的动静也听不着。
  只是在沈将军亲自登门时听说沈一拂狠狠挨了一顿家法,皮开肉绽的走不了路,才没法来致歉。
  老将军保证自己那一时糊涂的逆子已然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婚期不变,一切照旧。
  何其讽刺。
  两家就仿佛什么没有发生过一般,喜庆洋洋地挂起了灯笼,广撒了请帖,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如期而至。
  出嫁那日,骄阳似火,半个北京城的闲人都上赶着来瞧热闹。
  大红花轿热的像个蒸笼,连空气都是黏糊糊的,下了轿,厚厚的盖头挡住了视线,路看不全,周遭的人也瞧不着。
  沈一拂就在她身畔处。
  这些被圈束的日子中,她知道自己欠他一个解释,没有想到再见已是此地此景。
  妘婛不知,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与自己的拜的天地,正如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境等在洞房花烛中。
  是忐忑,是期待,还是害怕?
  妘婛听着外头的喧闹,愈发觉得时间难熬。
  等到夜幕降临,等到窗外人影憧憧,笑闹声着近了,她忙不迭将红盖头垂下。
  门一开,酒气就顺着风灌了进来,蔓至整个厢房。
  不晓得他说了句什么,把门外那些个插诨打科的人一一驱散了。
  听着脚步是虚浮的,时重时轻,生生能将的人心踏了个七上八下,妘婛不自觉屏住呼吸,却看到一双皮鞋止在几步前没有继续向前。
  屋中静的出奇。
  等了又等,就在她以为沈一拂会这么继续和她空耗下去时,红盖头骤然被掀开,一双深眸猝不及防浮现在眼前。
  他往前一步,慢慢弯下腰来,一双眼半开半阖,瞧着是真的醉了,又像是异常清醒。
  她被吓着似得将身子往后一倾,只听他说:“你可满意了?”
  她心下一沉。
  五个字,仿如控诉。
  妘婛想,他果然不甘愿。
  不甘愿自己的婚姻大事任人摆布,或者说,他不甘愿和他成婚的人是她。
  “我没有。”哪怕迟了,她还是想要解释清楚,“我从没有和我阿玛说过你想退婚,如果可以,我并不愿坐在这儿。”
  尤其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
  “喔?”沈一拂眼睛一瞬不瞬锁着她,“五格格是想说,是我们沈家强人所难了?”
  她皱眉,“你为何要曲解我的意思?”
  “曲解?”他将手中的喜秤随手丢到一边,“你对我一无所知时,对这门婚事没有异议,而在我提出想要彼此了解时,却称是我虚伪,不给人半点辩白之机就将我逐出王府。到底是谁曲解了谁的意思?”
  妘婛双手叠交在一起,指节攥的发白,“十五年的时间,你从来没有想过了解我,事到临头却追起了洋风……你们这些留洋派,不都看不惯我们这样守着院子、足不出户的女子,什么给时间彼此了解,还不是为了寻求退路找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闻言,嘴角勾了一下,眼中无半点笑意。
  又是这个眼神,一种“夏虫不可语冰”、一种“你这样的人又如何明白的了我”的眼神。
  她徒然鼻酸,却又不肯示弱,仰头道:“非心仪我者,非我心仪者,当机立断,何错之有?”
  少年抿了抿唇,脸上原本好像还有一点儿光亮,听到这句话不禁黯淡了下来,“好,好一句非我心仪者……”
  他想要说些什么,又好像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只是看着她突兀的笑了笑。
  她不知自己怎么就拗起来,说了这样刺人的话。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正想要服个软,忽听他道:“那你,为何还坐在这儿?”
  妘婛心房一窒。
  他转过身,背着她,冷冷问:“当机立断,何以未断?”
  一句话,好似能将一颗心刺穿,捣碎,一瞬间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自是一个没有洞房的花烛夜。
  红烛的光晕本是酝着美好的使命,可是,滚烫燃烧的同时,何尝不是在涕泪滂沱的见证,满目生辉的短暂。
  妘婛一人蜷缩在床边,发着呆,不知什么时候烛火都灭了,天还鸦青着。
  屋里空荡荡的,想起出门前额娘的谆谆叮嘱,她的眼眶不觉委屈的红了起来。
  哭了好一会儿,眼见天色亮了,听到敲门声,忙克制住,把面上痕迹抹了个干净。
  来的丫鬟都是颇有眼力劲的,看额驸不在屋内,也不多问,一面笑着替新娘子换装,一面差下人去书房喊人,间隙还说了不少宽慰人的话,不自觉也能听入耳几句。
  是了,以后在同一个屋檐下,误会也好,隔阂也罢,总有机会慢慢抚平的。
  妘婛如是想。
  然而,前去寻人的仆从慌慌张张的回来,说翻遍了院子,乃至整个沈府,都没有看到沈一拂的人影。
  沈将军不敢声张,只能派出家将先行搜寻京城,好几日过去了,仍是一无所获。
  沈家小少爷跑了,在新婚的第一天,宛如插翅般,凭空消失了。
  半个月后,沈家收到了沈一拂的来信,方知他登上了去美利坚的轮渡,临行前写了两封家书,托人送回。
  一封提到他将会继续未完成的学业,待学成之后,自会负荆请罪。
  另一封,是给妘婛的。
  只有短短几行字:不告而别,事出有因,前上此函,谅达雅鉴。此前种种,错在于我。如愿等我,三年之内,我必归来。如若不愿,婚书藏于床后方柜,可带回王府,当此婚约无效。待抵达大西洋彼岸,我将寄回信址,盼见复音——如你还在。
  望好。
  只是妘婛没能等到那一天。
  半年后的某个午日,她突然小腹绞痛,彼时沈家老爷和亲王刚好都不在北京,将军夫人差人请来了京中名医,两副药下去,不仅毫不见起色,病情反倒急转直下,入夜后就不省人事了。
  不知拖了多久,来了洋大夫给她打了一针,才稍事醒转。
  妘婛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疼的都不是自己的了,昏昏沉沉间听到外头洋人说什么“开刀”、“手术”,又听到婆婆说什么“那可不就是开膛破肚”“给外人看光身子可要毁了清誉”云云。
  耳边的声音渐行渐远,她看着床帘被风拂起来,总是在即将飘到窗边时,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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