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颗粒在烛光照耀下,不断折射出美丽的光晕,真是好看极了。
烤熟的芋头比起水蒸的更干燥,肉质也更加紧致,香味更浓。
芋头很香,但不算太甜,空口吃的话,难免稍显寡淡,可一旦配上白糖,就突然不同了。
白星能清晰地感觉到白糖颗粒在齿缝间融化,化成一丝丝甜美的糖水,和芋泥搅拌在一起,仿佛本来就这样甘甜。
她开心地跺了跺脚,摇晃着脑袋,又去剥红薯皮。
只吃一颗芋头怎么过瘾?
孟阳买的这几只红薯红皮黄瓤,是市面上最香甜可口的品种,虽然价格也略贵几文,但绝对物超所值。
吃这种事情怎么能将就呢?
烤熟的红薯肉因为流失了大量水分而微微开裂,露出里面蜜一般橙红色的瓤。
白星双手微微用力,伴随着细腻而轻微的拉扯声,一分两半的红薯彻底将甜美而柔软的瓤儿暴露出来。
谁能想到能灰突突的外表之下,竟蕴藏着如此丰满的内心呢?绝世美女也不过如此吧!
丝丝缕缕的热气汹涌,在一瞬间形成一团白色的雾气,带着疯狂的甜美气息,氤氲了视线。
但这并不是最甜的部分。
若说烤红薯的精华,不是瓤,而是表皮上因为完全流失水分而汇聚到一起形成的半透明琥珀色的糖浆!
想要形成那种糖浆,需要非常苛刻的条件,火候、温度、时机缺一不可,所以每一只红薯上只有有限的几滴,每一滴都弥足珍贵。
小的时候烤红薯时,义父每次都会用筷子尖刮下上面的糖浆,递给她吃。
他会笑呵呵地说:“给我的小甜果。”
正微微有些出神时,白星就看到眼前多了半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
一抬头,孟阳笑眯眯的脸映入眼帘。
他用筷子尖从另一半红薯上挑了一点什么抹上去,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不要看那上面的汁液不太好看,但是可甜啦!”
我喜欢同你在一起,所以愿意把最甜美的部分留给你呀。
第49章 桃干,写对联 你闭嘴!
对桃花镇的人而言, 在某些方面,王家酒楼可谓引领潮流,就好比贴春联。
因为他家是做买卖的, 总要讨个好彩头, 所以每年贴春联就会比较早。而大家一旦看到他家揭去旧的,换上新的, 就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恍然:
啊,新年是真的快来了。
这不, 昨儿王掌柜夫妇才亲自给酒楼内外换了新对联, 今天就有许多人不约而同的往孟阳家里来, 找他写春联啦。
他们大都挎着个小篮子, 篮子里既有自己准备的红纸,也有一点土产略表心意。
可能是一块腊肉, 可能是新蒸的大饽饽,也可能是几颗鸡蛋、几个苹果,手头更拮据的, 甚至背了一大捆柴过来。
或多或少,都是大家的一番心意呀。
人家可能不缺, 但他们麻烦人家一回, 若空着手来, 多么失礼!
孟阳估摸着时候也差不多了, 一早便准备好了笔墨, 抄着两只手站在门口, 笑呵呵等着。
白星和廖雁从没见过别人亲手写春联, 更不知道这种事还能玩出什么花样,颇觉好奇,便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 活像左右护法。
今天的天气不大好,一大早天空就灰蒙蒙的,呜咽的西北风打着卷儿,狂乱地吹着,碰在脸上跟小刀子扎似的,细细密密的疼。
但这一点都阻止不了人们过年的热情。
越是这样严酷的时候,才越该弄点喜气冲一冲不是吗?
第一个来的就是当日看杀猪时,把他们让进去的汉子,他带了一大包桃干,豪气道:“这两年我跟兄弟学着做零嘴哩,在咱们桃花镇上吃的不多,可放在外面竟然卖的很好,你们尝尝,又香又甜。”
桃干酸酸甜甜的,肉质又肥又厚,咬一下满口生津。而且听那些大夫说,吃桃子益气补血,润肠生津,竟是有诸多好处,多吃些也不碍事。
严酷的冬日缺瓜少菜,不来一把甜甜的桃干吗?
这早已是不成文的惯例了,孟阳也不推辞,开开心心收下,当即打开来,分别拿了两块递给白星和廖雁。
两人毫不迟疑地咬了一口,双双眯起眼睛,立刻被这酸甜可口的好味道征服了。
桃花镇的桃子本就甘甜可口,晒干后糖分和果味浓缩,更是甜过仙桃十倍百倍,宛如吃了蜜汁一般。
厚重的桃肉颇有较劲,又绵又软,比吃仙桃是更多三分新奇。
他们的口中充满了浓郁的桃子的味道,虽还是冬天,却已给人身处春日之感。
那汉子搓了搓冻僵的手,笑着感慨道:“还是小先生这屋子暖和,你们读书人心思就是巧,赶明儿我也把家里的地龙改一改。”
他看白星和廖雁吃得津津有味,又笑道:“今年小先生家里人多呀,挺好。”
孟阳本就高兴,听他这样一讲,越发欢喜起来,当即点头道:“是呀是呀。”
我不再是一个人啦!
那汉子见他一双眼都完成月牙,想必是极欢喜的,也替他高兴。
“正是,过年么,本就是人多才好些。”
两人说了一会儿,孟阳已经磨好墨,摊开他带来的红纸,问道:“孙大哥今年想写个什么呢?”
那姓孙的汉子又搓了搓手,这回可不是因为冷了。
他嘿嘿笑了几声,带着点克制不住的喜意道:“我儿子如今年纪也大啦,该预备着寻摸媳妇了,我就想着能多赚点银子,再起一间青砖大瓦房。”
“哎呦,那可是提前恭喜了,”孟阳笑着拱了拱手,略一沉吟,“那就写福如东海滔滔至,财似春潮滚滚来,好不好?”
寻常百姓的春联讲究的就是喜气直白,倒也不必用什么典故,写起来很轻快。
果然,姓孙的汉子一听,欢喜的什么似的,跟着他念了几回,十分中意。
他当即点头不迭,“这个好这个好,又有福又有财,我心里正是这么想的,只是说不出来,到底还得是你们读书人,又流畅又好听。”
孟阳把毛笔蘸饱了墨汁,凝神静气,一笔挥就,果然龙飞凤舞好看得紧。
孙大哥十分满足,又央求他写了几个福字,都拿到一边小心烘烤晾晒,预备等干了之后卷起来。
头一副对联还没干透呢,第二、第三个人就来了,他们也都没空着手,分别带了一小筐鸡蛋和一大捆干腌菜。
其实孟阳只是耗费一点精神和墨汁罢了,这些礼已经算得丰厚,但他们却还有点不好意思。
几乎每个进来的人都要感叹孟阳的屋子暖和,又细细询问他每日烧多少柴。
众人计算一回,越加赞叹。
孙大哥便笑第三个来的人,“依我说,你们两口子也忒精明了些,你媳妇日日织布,你染色、贩卖,一年下来也赚不少吧?怎的连盖房子都要自己来!人家用三车土坯、青砖,你只好用两车,墙壁那样薄,又怎么能存得住热乎气?烧了也白烧!”
来人是个布贩子,生意摊子不算多么大,但每年总能剩个十来两盈余,远比老实种地强多了。
可人与人不同,有的人穷大方,有的人却是越有钱了越抠搜。这人跟他媳妇简直是天生一对,恨不得一文钱掰开两半花,连盖房子这样的大事都能折腾出花:
因嫌太过耗费,他们死命琢磨如何俭省,竟生生把墙壁给削薄了!
多么稀罕的事儿!
来人听多了这样的打趣,也不大往心里去,当即抄起袖子往炕下一蹲,嘿嘿笑道:“省惯了,惯了。”
顿了顿,又摇头晃脑道:“就算再冷,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可省下来的银子却是省下了……”
说得众人哄堂大笑,孙大哥拍着大腿道:“难不成还能生小的?”
省了那点好干什么!
那人却正色道:“我们又买了一台织机,雇了一个人,可不就是生了小的?”
众人笑得越发前仰后合,纷纷取笑说,你们这样没日没夜挣钱,偏偏又不花,图什么?
那人听罢,也有些茫然,挠挠头,笑嘻嘻道:“谁知道呢,看着就欢喜。”
哪怕不花,可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堆在家里,难道心中不欢喜吗?
白星和廖雁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这可真是太有趣啦。
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们说着,笑着,讲些家长里短,也不见得有什么大道理、名震古今的壮举,可就是叫人觉得欢喜。
这才是寻常老百姓的安稳日子呀。
每个字眼,每张笑脸,都是独独属于这世间的烟火气。
“呦,”王大爷来了,他吐出一口白汽,摘下帽子拍打拍打身上落的雪花,笑出一脸褶子,“我正担心阳仔忙活不过来呢。”
他笑着看了看吃得腮帮子鼓鼓的白星和廖雁,点点头,“挺好,今年不缺人啦。”
往年过年时,阳仔总是孤零零一个人,他们看得心里也不好受,有心邀请他跟自己一起过年吧,他又总是很客气地拒绝。
说到底,过年这种事情,总要是亲朋好友凑在一处才是那个味儿,不然纵使去了别人家,人家是团团圆圆一家人,越发显出自己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