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澧心中咯噔一跳,忽然被问住了,但他出尔反尔的事儿干的不是一次两次,捏捏她的腮帮子,“憋给我酸,起来,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好家伙,睡眠不足的卫澧,真是用什么法子都没法治。
赵羲姮慢吞吞爬起来,轻轻打了个哈欠。
侍女早早就起来将炭火烧上,然后为两个人准备了热腾腾的饭食,今早早饭是小米粥煮鸡蛋羹。
赵羲姮吃了两口,因为太困,所以没什么胃口,对着碗眼皮都快耷拉下来了。
卫澧临走前还坏心肠地嘱咐,“我回来之前,看着点儿夫人,不许让她睡觉。”
说完弹了一下半死不活的赵羲姮的额头。
侍女们纷纷点头,就连赵羲姮本人都掩着脸,一边打哈欠一边应和,“知道了,主公慢走,主公小心路滑,主公我在家等你。”
卫澧在众人斩钉截铁的目光中前脚刚踏出院子。
后脚通风报信的侍女就回来喊了,“主公走了!”
几个人将小榻用屏风围住,铺了暖融融的被褥,一旁摆上炉子,“夫人去睡吧,主公一进府里,我们便来传信。”
赵羲姮握住她们的手,情真意切地掉了两滴瞌睡泪,真是她的好姐妹!
虽然这侧目反映出了卫澧到底多不得人心,但此时的快乐,的的确确是赵羲姮本人占有的。
她才躺下,有人面露苦涩地进来,左手里是一支被咬得缺一块儿少一块儿的糖人,是昨晚赵羲姮没吃完,嘱咐冻出去的。
右手提着一只幼猫的脖子。
“我出去的时候,这小畜生正在偷吃糖,这要怎么同夫人交代?”她唉声叹气,糖人不值钱,但主公给夫人买回来的糖人值钱啊。
第28章 九千
“等夫人醒来再说吧,夫人才刚睡下。”另一人小声道,想要伸手接猫,却被它呲牙咧嘴地挠了一爪子。
“快,找个笼子把它关起来,它挠人。”
卫澧这还是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去巡视平州大营。
平州地处交界之处,算是军事重地,共东南西北四大营,副将把平州兵防图摊开给卫澧看,卫澧一眼扫过去,能将图中的地形记得七七八八,但那些蝇头小字的做的标记,他看一眼就觉得头痛欲裂。
将兵防图扔给陈若江,“念给我听。”
他自小在烂泥堆里刨食儿吃,读书写字还是被镇北王收养为义子之后才学了些皮毛,不至于做个睁眼瞎,读书看字这种事情你让他做,不如要他命。
陈副将跟着卫澧许久,自是知道他这个毛病,于是默默将羊皮卷拿在手里翻开。
这不乐意读书看字不是个好事儿啊,那《兵法三十六计》、《百万雄兵》、《万国志》,《三十六年战争史》等等等等这些书他都找出来打算给主公用来学习了,他要是不看,光听人读的话……
副将思绪翻飞,将目光落在羊皮卷上,刚开口要读,卫澧忽然伸手将羊皮卷抢了过来,“我自己看。”
他老丈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能上马打仗,能提笔作诗。他要是连点儿字都不认识,这高下立判,赵羲姮心里估计得瞧不起他。卫澧一想,那张厚脸皮又被人扇了一样,恨不得把周围的东西都砸个粉碎。
他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盯着手里的羊皮卷看了一会儿,郁色愈来愈深,腿搭在桌上屈起,然后用力一蹬,椅子带着他往后蹿出一步,他这才将腿搭在桌面上放直了,舒服许多。
副将瞧了两眼,瞧这举动,哪儿像个一州霸主,一点儿都不贵重。
“鹿场最近如何了?”卫澧想起来,于是问道。
“元气大伤,恐怕近两年不能恢复。”
“上次从高句丽抢来的粮草,大抵够用多久?”
“也只够一郡的守军维系半年。”
卫澧舌尖扫过犬牙,“高句丽呢?赵明心嫁过去后如何?”
“只听闻极为得宠爱,老夫少妻,宠爱是肯定的。”副将老老实实道,毕竟是两个国,能得到的消息也只是皮毛。
“那就去南大营。”卫澧将羊皮一卷,起身。
赵羲姮前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冻得跟冰似的,白天抱着他哭,说又饿又冷,跟个受了委屈的小花猫一样。卫澧一想,她过得不大得劲儿,赵明心作为堂姐妹,怎么能放着妹妹独自享福,这样不行。
姐妹两个有难就要同当,有福……算了,有福也别同享了。
南大营与南高句丽较近,联系卫澧方才说的话,大抵是要拿高句丽开刀立威,副将思量一番,觉得极为可行,唯一能伤害的,大抵只有那位明安公主一人。大周是她的母国,高句丽王很难不因为卫澧的抢掠而不迁怒赵明心。
“快点儿,早去早回,晚上还得回来吃饭。”卫澧一把抓着出神的副将衣襟,拖着把人往前带。
卫澧自搬去偏远的长白山脚,多日不曾听闻他有过出行,不咸百姓略有松缓,尤其临近年尾,虽卫澧不允过年节,但多年来积蓄的习惯还是让他们选择这个时候出街买办,酒楼茶馆也逐渐开张,稍稍恢复了些热闹,街头巷尾叫卖声愈来愈多。
“听说往常他日日带着一帮狗腿子出行,最近从集安回来后咋这么鸟悄儿的?”几个裹着厚棉袄的男人在茶馆里嗑着瓜子,围着火炉小声叨叨。
声音小到除却他们三个人,再没有别人能听见。
“娶媳妇了嘛,就不一样了。”另一个暧昧一笑,“这老冷的天儿,有漂亮媳妇儿不搁家抱着,脑子有泡才出来挨冻。”
他们对那位敬城公主怀抱着无限的同情和感激,自打她被整来成了卫狗贼的媳妇儿,不咸可安稳不少,至少卫澧不没事儿带人掀摊子了。
大多数都不曾见过卫澧,但不妨碍他们对卫澧的厌憎。有的是没有利益瓜葛,但一传十十传百的从众,有的是切切实实被卫澧折腾过。
仨人把瓜子儿磕完了,拍拍衣服开始道别。
“我媳妇儿让我割两斤猪肉回家包饺子。”
“我得买糖块儿,我老姑娘老儿子想吃。”
“……”
正预备出门,外头突然传来尖叫,一阵鸡飞狗跳,收拾摊子的收拾摊子,一堆人往茶馆里挤,场面惊天动地,尖叫过后就是寂静。
原本还算热闹大街,一瞬间变得凋零衰败,只剩下孤零零的摊子被遗弃在路边儿。
“咋地了?”茶馆里现在人挨人,有人小声问。
“听说卫澧带人经过了,看身后跟着那些人的衣裳,是他。”旁边人贴在他耳边儿道。
平州重视军队建设,大到武器营帐,小到甲胄上的徽章,无不用心,远超旁的州多倍。
普通士卒的甲胄是黑底红衬银边,低调稳重,人乌压压站在一起之时,光是气势便已经足够排山倒海。
做糖人的小贩被到门口,一张脸正好贴在门缝处,冷风呼呼往他眼睛上灌,他动了动,想往里挤挤,却见浩浩汤汤的人马踏来,瞬间不敢动了。
他定睛一瞧,领头那个,不正是昨日在他小摊儿处买糖人的那个小郎君吗!
一是因为他生得俊美却气质阴沉,二是因为他出手阔绰,三是因为他话里话外都在炫耀媳妇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这就是卫澧?凶是凶了点儿,但昨日一见,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渗人啊!
这还是卫澧拿下平州后第一次巡营,因卫澧万事不管,所以军营之中散漫风气日渐盛行。
尤其他夺平州夺的名不正言不顺,军中崇拜强者,奉行强者为尊,历来千户百户都是在演兵场从人堆儿里厮杀出来取胜后才能被人信服,尽管上次卫澧带人去折腾过高句丽边境,但也只有少数人知道他到底是多英勇不要命。
卫澧坐在主营帐中,大半将领与千户都聚集在此了,气压越来越低,众人低着头,静静坐在木桩上,有些眉眼间隐约流露出不耐烦,觉得卫澧矫情,忽然巡营,也不给他们些准备时间。
陈副将打量下面人的神色,觉得要完。
卫澧在身后呈放圣旨的架子上转了圈儿,随手拿起一个,打开看了看。
“主公,此乃圣旨,不可!”
天下早就分崩离析了,谁还在意狗屁圣旨?平州现在卫澧最大,这东西他不能碰谁能碰?说白了就是这些将领还拿他当镇北王养的条狗,压根儿没打心里尊敬他。
卫澧眯了眯眼,原本就狭长的凤眼显得冷魅,他不仅能碰呢。
他低头看了眼。
唔,万宁三年,忍不住多看两眼,字流畅,风骨遒劲。
然后将它卷好放回去。
方才出言相劝的人忍不住得意扬了扬下巴,看吧。
只见卫澧又拿起了另一卷。
卫澧先看下头落款:顺和元年。
是赵羲姮叔父的年号。
唔,写什么狗屁字。
叮当两声,是卫澧靴底防滑铁片敲在桌面上的清脆声响。
只见卫澧脚踩桌面,用圣旨沾了沾用来研墨的清水,擦了擦自己溅上泥点儿的鹿皮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卫澧!你……”
卫澧抬眸,幽幽黑眸看着他们,无甚表情,令人忍不住胆寒心颤,都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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