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回首皆是你 (青橘微甜)

　　顾延想起傅喆从前每每以身挡在前，护他性命周全, 总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当真不怕死，还是为了想保护的人而变得英勇无比？所谓爱，大抵如斯。
　　一时间感触泛滥如潮，顾延心中不禁一片柔软，到底是他先动了情, 还是傅喆？这种渴望爱与被爱的念头让人如坠深渊，明知道也许就是镜花水月白欢喜一场，却禁不住自己步履勇往直前纵身一跳。
　　唉，是缘也是劫，定是前世有所亏欠，今生才会相见……
　　顾延伸手轻柔的将傅喆眉额碎发拢到耳后，看着傅喆眼睫湿润, 楚楚可怜孤苦伶仃像是被人遗弃的模样，顾延直觉心头被人狠狠得剜了一刀，即将离别之际, 他的心境并不会比傅喆来得轻松，何尝不是难舍难离，唯叹命运弄人罢了。
　　傅喆双眸苦苦噙着泪——氤氲婆娑与顾延四目交织，她伸出手与他的手十指相扣，手心传来的温热穆然变得炽热非常，烫得人喉咙发堵，纵使内心万般不舍，也莫奈何。常言虽道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但那刻在灵魂里的人，如何能忘？
　　傅喆苦等了两辈子才等到这么一个视她如命的人，只因时势动荡，怕又成了泡影，她的不甘与恻隐最终都融化成一句哽咽的话，“顾延，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这个答案浅而易见，无非求个自欺欺人的心安。
　　迎着傅喆细碎缱绻的目光，顾延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如此聪敏过人，怎么不知道傅喆所求，他拉过傅喆的手贴在自己胸膛上，思忖好一会才几许哽咽颤声道：“这个地方它还能继续跳动……全因世间还有一个你。多难熬我都可以咬牙挺下来，本王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皮肉之苦于我……及不上留你一个在世更叫本王回肠九转心如刀割，目之所及皆为本王心之所向，傅喆，你可明了……”
　　对于顾延来说，在元月城被时禹伏击，濒死之际，他唯独舍不下傅喆。
　　在余淼几番生死边缘游走，那种被万虫噬咬的痛苦，高烧不退，神志不清之时，心心念念也是只有傅喆一人。
　　几近回天乏术，高焯也以为晋阳王挺不过去时，他也是因为傅喆，知晓她在苦苦等着自己归来的那日，所以痛极时仿若灵魂出了窍，刹那间又再度清醒——傅喆在等着他，他不能就如此撒手西归，高焯说他未曾见过生命如此顽强的常人之躯。
　　傅喆知道在她看不到的时空，顾延曾命悬一线，几经波折，再度重逢，再多的话语也道不尽其中辛酸。顾延同样明白，他不在的时日里，傅喆并不会比他好过，身心煎熬是双重……知你举步维艰我亦万般艰难，活成彼此心中最后那缕希望之光。
　　傅喆那倔强的眼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她重重搂过顾延肩头，让他靠在心口处听着她的心跳声，这沉稳有规律的跳动让人繁杂的思绪安宁不少——这是她给出的答案。
　　傅喆看着烛火，回想起昨夜像是上天恩赐的一场梦，有惊喜有哀怨有缠绵，火光在她眼内闪烁跳动，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一颗褐色的小药丸上，傅喆呢喃道：“我家王爷生得这样好的相貌，按年岁算起来，我还年长几岁，上天也算没亏待我，值了……”
　　闻言，顾延抬起头，顺着傅喆的目光一同落在那个褐色的药丸上，他好像猜到了什么，“傅喆……”
　　顾延那厢话音未落，傅喆这厢就先他一步出言打断了：“王爷想说什么，傅喆心里都明白，眼下我就只想与你说说话，只谈你、我。若我有三头六臂，我愿替王爷担下所有风霜雪雨，即使没有，我也甘之如饴，守着阗晟，就是守着你。”
　　此话又从何说起？顾延蹙着眉站了起来对傅喆沉声道：“喆儿，你是不愿……那药丸……？”
　　顾延欲言又止生怕这是因为傅喆对那避子丸是因抵触情绪而起。
　　傅喆没有正面回答顾延的问题，她垂着头，自顾自地说，“这次分别，下次再会又是何时？”总盼着能过些安生日子，总也盼不来。
　　答非所问——顾延摸不透傅喆的心思，他用手抬起傅喆的脸，逼着傅喆与自己对视，“事成之时本王定回到你身边，傅喆，本王自知有愧于你……无法给你承诺，你若是如此执拗，又将本王置于何地？”
　　执拗，怎生都特别爱用这词套我头上，傅喆别开脸，侧身走到桌边，拿起那颗药丸，闷声就吞了下去，回头那刻，目泛泪光对顾延嘶哑道：“那是一个月？一年？十年？若是……无期，你我待如何？王爷，您可曾想过，傅喆有可能会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您也有可能因稍有差池就命丧异乡，到头来，到死，我们都是天各一方。”即使如此相爱，却不能厮守，终是落得一场空。
　　顾延不明就里，傅喆这是算得哪门帐，置得什么气？他也没躲闪，是福不是祸，刀枪剑戟都来吧，“想过……但我们有何选择？若无庄周梦中蝶，亦无恩赐亦无劫。傅喆，本王素来走的都是暗盏而非明道，生死之外，了无牵挂……与卿一场，吾生足矣，无憾，死亦无惧，唯你，本王……盼有来生。”
　　唯你，盼有来生。
　　顾延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走到傅喆眼前，内心十分矛盾，他知道那些话说得再锦绣漂亮亦无用，它们无力的就像个空壳，“傅喆，委屈你了……你若是寻个平常夫家，倒也是安稳，不巧这命运弄人，本王亦愿护你一生顺遂，时势造化怨不得，饶是有幸，守得云开见月明，本王许你一个盛世繁华。”
　　苍生若苦，你我岂能独善，算罢，争论只两败俱伤，不过是一时之气，生于乱世皆身不由己，“顾延……你我各有使命，我亦舍不下这身盔甲，百姓叫我一声将军，我便义无反顾，若今生我们缘分尚浅，我也愿来世再遇你，将来变数谁人都不知，傅喆只求个问心无愧，我心中是有气，郁结不散，才撒你头上，我不求什么，我求你平平安安。”
　　大仁大义之下都是舍身忘我的牺牲与奉献，“傅喆，我尽力保全自己，活着回来见你……此去归期……未定，本王带来一只余淼麻鹰幼雏，已开智未开眼，开眼即定主，是高焯赠予本王，开食沾荤腥时授过我的血，受本王意念操控，我在，鹰在……”
　　傅喆疑惑不解地盯着顾延，忽地她想起那一次遇袭时的血眼乌鸦，难道……
　　顾延笑而不答，径直走到书案旁，从底拿出一只四面透风的黑匣子，细听里头似乎有点小动静，顾延将黑匣子打开一角，傅喆往里一瞧，是只非常小的鹰雏，眼睛被两片铁片遮盖住，浑身浅褐色羽毛，尖锐锋利的鹰喙闪着一丝光泽，体型目前暂比麻雀稍大一些，圆巧可爱，傅喆瞧着新奇，甚是喜欢，看看了鹰雏又看看了顾延，捡着顾延方才的话又问到:“这小东西算是王爷的化身？”
　　傅喆想来有这只小鹰雏陪伴在自己身边，一下就将离愁驱散得无影无踪。
　　顾延看见傅喆眉开眼笑，顿时心宽不少，果然俗语说的是在理，这女人心，海底针，猜不透，“嗯，可以当是本王的化身。”
　　傅喆别有深意地从上而下将顾延扫了一遍，嗤笑道：“嘿，原来王爷真身是个鸟！”
　　闻言，顾延不禁腹诽道，这会打趣了，大约也就气消，看来高焯比本王更懂怎么哄媳妇，幸在将鹰雏带来了，不然这怕是哭闹不休，又是闹得不欢而散。
　　顾延俯身在傅喆不知道低语了一句什么，傅喆的脸瞬间就涨红，作势起身就要走了去，顾延猛地一把将傅喆拉到身前，捏住怀里那人的下巴，攻城掠池去。
　　直到听到更夫打更，提醒着分离在即，两人才又依依不舍得话别，顾延交给傅喆三封信——“本王这里有三封信，一封是给皇上，一封是给清宏道长，一封是给江治云，告诉他们，本王一切安好，只要余淼那边进展顺利，剩下的就按信中所说的计划来进行，本王届时将带兵由余淼边关先击退牧屿再援助阗晟。”
　　傅喆看着信封上那娟秀的字迹，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要带兵？”


第91章 甚至还有点蠢萌
　　顾延对于领兵打仗之事倒是坦然, 皆因在太师督促下从小就博览群书学识渊博。
　　只是在傅喆人生设想里，她没有想过有一天，晋阳王能一改往日病娇弱鸡废柴的形象登顶变成能文能武带兵打仗的好儿郎, 但有一点，傅喆是深信不疑, 顾延这身架要是披上阗晟玄铁赤甲胄，头戴凤翅兜鍪, 右手操剑, 不, 配个鎏金镗更合适，骑上马冲锋陷阵, 那是绝对的威武霸气英气逼人。
　　光是想想, 傅喆已经觉得心花怒发，眼前展开的就是两军对垒时顾延那以美貌足以震慑敌军的澎湃画面，这场面足够荡涤她的人心灵魂，怎叫自家王爷是生得面如冠玉，玉树临风……待日后太平盛世之时, 先抓来关在家里生上几个小王爷小公主宣誓本王妃主权，免得遭人眼妒！
　　顾延眼眸在傅喆身上转了一圈，看她这一脸陶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刚才还因两人离别在即一脸愁云惨雾伤春悲秋，全世间就属这货最可怜，现在，画风急转。
　　这着实也多亏了高焯献计, 傅喆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想来在这世道，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 来得快，去得也快，算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