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这回宫里赏赐臣子南边新进的荔枝,尽管数量不多,但侯府就得了两篓子,而每年年底的宫宴,也不会缺了侯府女眷的位置。
是以当年傅永宁的原配,先夫人小钱氏刚去时,哪怕她留下了一个嫡长子但京城的权贵或者重臣家里还是心动了,对继室之位虎视眈眈。
传闻就是宫里也有公主看上这个年轻并有赫赫战功的广宁侯。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傅永宁突然向名不见经传的曾家提亲,当时好多人差点惊掉了下巴。就连侯府的老夫人钱氏也不例外,曾淑都嫁过来差不多三个月了,她看这个儿媳妇还是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的。
曾淑都问过安一阵子了,她老人家才淡淡地道:“回来了?”
“是,”曾淑恭敬地回答:“我娘已经大好了,特让儿媳转告母亲,多谢您给的人参,家祖母也托儿媳向您问安。”
早上曾淑出门的时候来向老夫人报备过,所以如今回来了理应也要过来回一句,给家中的长辈带句话,寒暄一二。
不过老夫人显然没有寒暄的意思,她绷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不但没说上两句亲家客气了之类的客套话,还指着曾淑对面坐着的几个人道:“有心了,不过你是侯府的当家主母,不要老是往外跑!”
“今天他们几个过去给你请安,生生地在屋子里坐了半个时辰,这像话吗?”
老夫人训斥的话毫不留情,“你这是要学着外头那些面慈心狠的给人立规矩不成?!可怜敦哥儿才那么一丁点,大老远地去给你请安还落得个空等一场,若不是我让人带他过来,怕不是要饿晕过去。”
老夫人这一番话把周围侍候的丫鬟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惹祸上身。就是秋姨娘和曾淑对面坐着的大公子敦哥儿都吓了一跳,唯一还镇定着的就是敦哥儿旁边的钱姨娘了,她不但毫不意外还无声地朝曾淑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把曾淑气得眼睛微眯,暗暗记在心上。
不过这时候并不是教训钱姨娘的时机,也顾不得思考他们几个这副表情的具体含义,曾淑辩解道:“府里请安的时辰是酉时,如今还不到……”
明明是他们来早了,这怎么能怪她呢?
“好了!”
老夫人没等她说完就不耐烦地打断了,“嫁了人,就不要一门心思的往娘家跑,为了娘家连夫家都不顾了,天底下没得这样的规矩。你今晚回去抄十遍《女则》、《女诫》,明儿一早就给我送来。”
“……是。”
曾淑暗暗咬牙,抄写《女则》、《女诫》这等圣贤之书,少不得要沐浴焚香,静心凝神,是一桩苦差事。
时不时地遇上这种软刀子,有时候她都想掀桌子指着对方大骂一通解气,不过也只能想想而已。且不说双方身份上的差距,只她是侯爷的生母,占着‘婆婆’与‘孝道’的大义在身,她就不能在明面上反抗。
不然别的不说,一旦对方告到太后或者皇后跟前,纵然有傅永宁相护,她和背后的曾家也讨不了好。
毕竟钱家也不一般,老夫人钱氏出身敬国公府,就品阶而言比广宁侯府还要高上一阶。至于曾淑的娘家曾家,尽管有祖父、亲爹、二叔三人做官,但如今还没有出过四品以上的,在京城里也就只有一句‘清流’可堪称道了。
两家若是撞上了,钱家伸出一根手指头,曾家就难免头破血流,这也就是今天祖母说她在侯府‘处境艰难 ’的缘故。
老夫人看着她这个模样,满意地喝了口茶。
“还有,一个当家主母,要知道体恤下人。我们广宁侯府每年施粥施药不断,是京城人人称赞的慈善人家。但你如今在府里却苛待下人,你可知道就因为你要吃那什么鲜果子,庄子上的人爬到树上去摘,如今可倒好,人把腿给摔断了!”
“可怜一大家子都没个着落!”
摘果子把腿给摔断了?
曾淑顾不得思索,猛地抬头看向老夫人,这可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前两天看到桌子上摆着的干瘪瘪的果脯,然后就想起了每年这个时候,家里庄子上都会送来一些鲜果子,没想到侯府却是没有,于是随口这么一说。然后侯爷就让人去给自己摘,当时自己还高兴得很。
但是现在,那人居然把腿给摔断了?!
虽然是因为那人没注意自个儿的安危才不小心摔断了腿,但曾淑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便道:“这般严重?那我让人给他请个大夫,莫要落下腿疾才好。”
老夫人一滞,随手放下了杯子,“我已经让人去处置了,若要等你回来安排,人都瘸了。”说完了这句指责的话,她放缓了语气,“我跟你说这事,是要让你以后多注意着些,我们侯府家大业大,这方方面面啊都要妥当才好!”
“霆儿既然决意要把家交给你来管,你就要管好了,莫要这里不对那里不妥的让人忧心,时时刻刻都要惦记着,没个清闲。”
把曾淑说得沉默不语后,老夫人满意地笑了。
……
“侯爷回来了!”
随着广宁侯傅永宁踏入府门,整座府邸都活了起来。门房远远地瞧见了人影就拉开了大门,任他和身后的一群亲卫们打马而入。
“夫人回来了吗?”傅永宁翻身下马,随手把手里的马鞭扔给了身后的小厮,整了整手腕处的箭袖道。
小厮紧走两步上前接住马鞭,答道:“侯爷,夫人回来有一阵子了。”
傅永宁微微点头,大步往后院走去。
第四章 侯爷与告密人 女主并非毫无手段
曾淑有些沮丧地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
其实这样的场景,她来之前多少有些料到了,因为她并不是老夫人心目中的儿媳妇人选,钱家的女儿老夫人的那些侄女们才是。
可惜老夫人自己压不住傅永宁,又没办法强迫他娶自己的侄女,更何况后来因为某些缘故,傅永宁又从她的手里抢了管家权。
人和权利都没有了,老夫人从侯府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变成后院里靠儿子儿媳妇过活的泥菩萨,对她是恨得直咬牙。所以自从她嫁进来之后老夫人就屡屡找茬,不想让她过得安生。
虽然曾淑自己也挺冤枉的,她其实并不想掺和进傅家和钱家的争斗里面去。但自幼在祖母和母亲之间长大的她深刻地明白,一个府里,只能有一位当家主母,不然定会内院不稳、家宅不宁。
而她和老夫人谁来做这个当家主母,自然不必多问。
……
回到了自个儿的院子,曾淑顾不得坐下歇会儿,就让晴雁去请郭嬷嬷来。郭嬷嬷是侯府一个比较特殊的人,她是傅家的远房亲戚,同时也是傅永宁的奶娘,傅永宁是她一手带大的,前年才回乡养老。
因为曾淑并不熟悉侯府,所以傅永宁特地去请了她回来协助曾淑管家。
这是一个有些严肃的老妇人,发丝有些灰白,被几支簪子牢牢地固定在脑后,见到曾淑后她微蹲着身子行了个礼。
曾淑亲手扶起,并给她端了杯茶,有些苦恼地说了前因后果,问道:“嬷嬷,老夫人说的这鲜果子的事,我也就是在侯爷面前提了一句。说我在家里时,每年这个时候祖母的庄子就会送鲜果子来,味道很好。”
“于是侯爷就让人去庄子上问可有鲜果子,如果有就摘些送来。但说这话的时候屋子里就我们两人,还有晴雁她们中的两个,但具体是谁我没什么印象了,除此之外并没有旁人。”
曾淑的确是对那天恰好出现在屋子里的两个丫鬟没什么印象了,像她这样的身份除非特意去记,不然并不会去留意哪个丫鬟进了屋子。而侯府规矩大,丫鬟们的衣着打扮都是相似的,除非突然有个人穿得大红大紫,不然她并不会记在心里。
“您对府里熟悉,帮我想想是谁告到了老夫人跟前?”
郭嬷嬷听得眉头紧锁,“告到了老夫人跟前,夫人,您跟前的这几个丫鬟,都是侯府里几辈子的家生子,关系复杂得很。”
“就拿晴雁来说,她的爷爷是侯爷信重的大管事,家里的人也不止一个在主子身边伺候,她的二婶就是老夫人院子里的。”
“还有晴屏,家里人是老太君的陪房,老太君嫁到侯府几十年,她的陪房和侯府的下人们也都是熟的,相互连着亲。更别说晴妙了,她是老夫人给侯爷的。”
“也就晴娟这丫头没有家人在府里,但她是自幼卖身,在侯府生活了十多年,还认了大厨房一个做点心的作干娘,这些年下来认识的人也不少 。”
说完了这里头的关系,郭嬷嬷总结道:“所以她们四个人里边,谁和老夫人那边告了密,或者是在屋子里说漏了嘴被有心人听了去,这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好。”
“不过不要紧,”郭嬷嬷安慰道:“老身刚回来的时候,侯爷就跟我说要紧着些门户,所以那个时候老身就定下了个规矩,院子里的人没有活计不许出门。如今啊只需要查一查您和侯爷说话那会儿到您回来之前有谁出去过,再一个个查证,这便一清二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