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抬起头,盯着祝鹤回不为所动的背影看了看,见他依旧不回头,便死了心。
哐啷一声响之后,祝鹤回听到急急地离去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直到嗒嗒声消失,他才回过头,孟稻儿的身影早已不见,只见围栏的边上,默默地躺着一条黑线系着的木鲤鱼。
他走过去,躬身将它拾起,定睛看了看,又想起下山前无意听到的那些闲话——
原来,在谭临沧将孟稻儿请到一旁说话时,祝鹤回先行走到碉楼大门下,楼上有两个守卫在嘀咕:
“那美人何德何能,我们大哥居然将飞鱼令给了她!”
“可不是么,见飞鱼令如见大哥,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也不知这建码头之事,是不是因为那美人用飞鱼令要挟我们大哥。”
“你可别胡说,那不是咱们操心的事,我们只要听命行事就行了。”顿了顿,他又说了一句,“可怜我们大哥痴心一片,等了她这么多年。”
……
第35章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回到府衙已是深夜, 孟稻儿向来遇刚则刚。
祝鹤回自知反应过度,却又不肯主动表示心中歉意,她自然不会主动给他台阶。两个人便僵着, 最终谁也不理谁, 合衣背对背地躺下,一夜无言。
隔日, 孟稻儿见祝鹤回的脸色不仅没有和缓, 反而变得更加骇人,她只觉得他那双眼睛里燃着三昧真火,仿佛只要多看他几眼就就会灰飞烟灭。
她纳罕,莫非他昨晚的愧色有假?
罢了罢了,他爱恼就让他恼, 孟稻儿不想再理会, 打算先去赴表妹的邀约。
贺知音大婚在即,因缝衣店做好婚服送到家中, 她一早便派人到府衙里请孟稻儿过去为她参详。
孟稻儿命小糯为自己梳妆, 又让忍冬去拿自己最喜欢的白衣裳,只好像看不见杵在屋里、仿佛被一团黑气裹挟的祝鹤回。
“晚上我们谈一谈!”祝鹤回撂下毫无感情的一句,转身走了。
正在装扮的孟稻儿闻言侧首, 他已经消失在门外。
“谈一谈么?!”她望向门外, 嘀咕了一句。一旁的小糯和忍冬也不敢多问,只默默地做事。
尔后, 孟稻儿去了舅舅贺家,却人在心不在。
“稻儿姐姐,你说这帔帛用水绿色的这条还是用墨绿色的这一条好?”贺知音没听到应答,便从镜前转回身,只见表姐正望着衣架发呆, “你想什么呢?”
被表妹伸手轻轻一碰,孟稻儿猛然回神,失声“啊”的一叫。
“什么事?”
“姐姐今日是怎么了?”贺知音担心地问,“总是心不在焉的,方才为我簪钗还扎到我!”
“没事的。”孟稻儿摇摇头,“不过是昨夜睡得不太踏实。”
“稻儿姐姐快帮我看看该选哪一条帔帛。”贺知音伸手指向架子。
“既然有肩帔,就不必在挽帔帛,显得累赘。”孟稻儿走到桌边,拿起周围织着金色流苏的肩帔,“戴这个就好,大喜之日,装饰本就很多,我那时是能少一件是一件,到时候花冠、头饰一大堆,压在头上一整天,别提有多沉重,更别说还有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到时候你想摘还来不及呢。”
“我不!”贺知音微微撅着红红的小嘴,“既然做好送来,不论哪个我都要一一试遍,我呢,跟稻儿姐姐不一样,就喜欢那些黄白之物,我要大戴特戴,要珠光宝气、富贵逼人。”
孟稻儿被表妹憨然的表情和直白的语气逗笑,“行行行,都依新娘子的!”
于是,贺知音果然将缝衣店送来的服饰、金店送来的首饰全部试了一遍。
“小知真美!”孟稻儿看着镜子中的表妹,那模样,灵动明媚,娇妍如花,那眼眸又清又亮,充满了期待与欣喜,嫁给意中人果是不一样的。
“就算再美,也没法和稻儿姐姐相提并论啊。”贺知音抿了抿唇,仰起头看向站在身侧的表姐,她自知论美貌难以望其项背,“不过,我和稻儿姐姐一样幸运,都遇到了珍惜自己和自己想要珍惜的男子。”
孟稻儿的胸口一阵钝痛,随即想到晚上要同自己谈一谈的祝鹤回,不禁一阵苦笑。
#
在表妹院子里待了整整一日,手中虽然时时忙碌,可一消停,孟稻儿的脑海便会浮出祝鹤回那张不知为何变得骇人的面孔。
傍晚,姐妹俩一道用了晚膳之后,孟稻儿才带着忍冬打道回府。
她拒绝了舅母派车相送,“拐个道儿就是丰年街,府衙很近的。”
最后,贺知音和许椤将她们主仆二人送到大门外,姐妹二人挥帕作别。
那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孟稻儿步子缓缓的,回想起表妹说的“都遇到了珍惜自己和自己想要珍惜的男子”,她不由得将脚步压了又压,可不论走得再慢,只要拐个弯便是府衙了,然而,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祝鹤回。
尽管还不确定他想谈什么,但她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并且确定,他想要说的不是谭临沧的事情。
“不若回娘家罢。”心中萌生出逃跑的念头时,她情不自禁地住了脚步。
一阵微风迎面而来,接着有星星点点的白色花瓣一阵阵地洒到她的身上、脚边。
她不禁驻足、昂首,原是一户人家的杏树越过墙垣伸到了街头,那粉中泛白的花儿开得那么热烈、纷繁,夕阳正打过来,却被房屋遮了一半,那枝头上便被光影一分为二,明暗交织着。
又一阵微吹过来,摇得那些白色的杏花惊慌坠落。
暖糯的杏花香随风送来,孟稻儿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轻轻嗅,任由花瓣纷纷扑到她黑如夜的秀发上、白如雪的面庞上、以及随风飘洒的衣裙上。
“姑娘、姑娘!”忍冬的声音虽然低,却有些着急。
孟稻儿被她一扰,便侧身回首,“何事?”她的声音也很低,就好像生怕会惊扰到那些还在微风中飘零的花瓣。
“大人他——”
她见忍冬看向前方,于是便转身向前望去,只见一身白衣的祝鹤回正站在两三丈外,一如去年春日里的初见,他正似笑非笑,那眼睛很美、很美,很亮、很亮。
傍晚的风还在吹着,坠落的花瓣已经渐渐变少,孟稻儿四周的地面变得一片雪白。
两个人就那样对望着,谁也没有向前一步。
孟稻儿就像被定住了一般,祝鹤回也似乎被定住了,忍冬也是一动不动。夕阳远远投来,她站在金晖之中,他却停在房舍的阴影里。
是墙头一只花猫的喵叫声打破了他们的互相凝视。
在祝鹤回一步步向她走过来的时候,孟稻儿不知道为何,她的心跳就像在附和他的脚步一般,无可救药地加快,她无法抑制那种紧张的感觉。
“跟我回家。”
祝鹤回开口时,孟稻儿心跳的速度达到了最高点。
许久过后,她才应声,“大人为何在此?”
她忘了早晨他骇人的模样,忘了他要同自己谈一谈那件事,因为不确定而困扰了她一整天的那种忧虑也消散了。
“接你回家。”
他的声音又恢复到平日里的清朗。
孟稻儿怔怔地看着他优美的眼睛,却始终看不透,在他优美的双眼背后,藏的是何种心情。
“大人公务缠身,又何须为我——”
“若不然,你该跑了!”
果然,心头一闪而过的懦弱还是被他看透了。孟稻儿低下头。
“走。”祝鹤回自然而然地将手肘递向她。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手伸了过去。
“慢一些。”她说。
祝鹤回侧首,看到孟稻儿正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花瓣。
可是,路面上的花瓣铺得那么绵密,根本避无可避。他看她小脚抬起,却无处落脚,那模样就像这二月的春风,触得他的心头一阵阵地温柔。
“这——”孟稻儿低着头,没发现祝鹤回正好好地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爱意。
“别动!”
闻言,她忘记了抬起的右脚还悬在半空,只昂起头看向祝鹤回。
接着,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拦腰抱起。
“大人、大人!”孟稻儿抑不住惊呼,“大人在做什么?!”她的心就快要跃出胸膛了,那雪白的脸,瞬间变得如同墙头上初放的杏花一般娇粉。
“你还不明白?”
我该明白什么呢?孟稻儿愣住,不再言语。
有那么一瞬,她想就此抛开过去,只做现在的自己就好,只要珍惜能够拥有的就好。
然而,这种美好的期想在祝鹤回抱着她转到丰年街上的那一刻,在看到城民正在围观他们的父母官大秀恩爱时,她挣扎着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后便戛然而止了。
帘州城民对祝鹤回夫妇的恩爱早已见惯不怪,可是,当街横抱夫人这种举动还是刷新了他们的认知,此举虽惊世骇俗,可他二人是那么坦荡,看起来又是那么养眼,于是人们便忘了谴责,只剩下艳羡。
“大人为何总做这些让人议论的榜样?”
此前,在他们刚刚定亲过后不久,祝鹤回曾执意与她共骑白马到姻缘树旁边的姻缘桥上挂同心锁,然后亲自将这喜讯散播到坊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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