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都在六月底之前商定下来,之后便是婚礼准备,孟家只忙得恨不得一人二用:修饰屋宇,添置诸用,采购嫁妆,缝制嫁衣等等不一而足;府衙那边也是,公事之余府吏衙役无不为顶头上司的终生大事尽心尽力,下聘礼、置新房,找花轿、请乐队……
这其间发生了两件既可以说与他们婚事相关也可以说不相关的事情——
早在六月初,孟稻儿便已做好答应送给谭临沧的衣裳和鞋子,却因不知怎么送上山,她只得将它们收好,同买给阿今的礼物一块放在一起,藏到柜子里。
到了六月下旬,孟家上下都在为她出嫁之事忙碌,连孟稻儿自己也渐渐地将那给谭临沧的礼物忘到了脑后。
往年到了孟稻儿生辰,家人必定会庆祝一番。
表面是庆祝,实则是孟夫人借机推销女儿,年年无用年年做。
今年,她原本已想好了如何操办孟稻儿的二十岁生辰,然则因她的婚事已定了下来,再无大肆操办的必要,且八月十五近在咫尺,孟家个个忙得如同打转的陀螺,她便将女儿的生辰忽略了。
七月初一那一天,忍冬拿出姚二娘为孟稻儿做的那几套衣裳,问道:“姑娘今日想穿那一身?”
“白色的罢。”孟稻儿还是最喜欢白色,雅、洁、静,最衬她的气质。
“姑娘快要成亲了,何不试一试那一件石榴红?”在泡茶的小糯直起身,“且今日是姑娘生辰,大喜之日也近了,红色喜庆又应景!”
“要试一试么?”忍冬将那一件石榴红的罗衣挑出来,“小糯说的是,姑娘大喜将至,红色确实更应景。”
“你们说,若是我将婚服做成白色的该当如何?”孟稻儿只玩笑一般地随口说说,却将忍冬和小糯同时吓坏了。
“使不得、使不得!”二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白色太素,夫人不会答应的!”
“待我画出来,请姚二娘为我做一身试试,基调为白,纹饰用红,红白相间,里衣再穿撞色,又怎么会素呢?横竖还有母亲为我做的那一套,就算不合适,也不打紧。”
忍冬和小糯见孟稻儿的心意已决,且有备无患,便没再劝。
家里人忽略了她的生辰,孟稻儿反而觉得轻松。
而祝知州,自从二人的婚期定下之后,孟夫人只说婚前不宜多见,孟稻儿料想别提今日相见,他记不记得自己的生辰还是两说。
出嫁事宜自有家人操持,无需操心,孟稻儿用过早膳后便命忍冬准备笔墨,开始画自己心仪的婚服,这算是她在婚礼中能自己做主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之一。
孜孜不倦、几易其稿地画了许久,那图纸渐渐有了些眉目。
及至午时,忽有两个小丫鬟抬来一个竹筐,只说那是祝知州遣人送来的。
她命她们打开,见是一筐桂圆,且还附着一封信。
忍冬一边将信封取出递给孟稻儿,一边惊讶道:“这时节,哪里来的桂圆?”
孟稻儿拆开信封,只见里面的纸笺是古旧的牛皮色,底上绘着白梅,她知道,这是羽州产的手工纸,很稀罕,寻常人难以买不到。
难得他有心,不光记得自己的生辰,专程写信来贺,还将五月下旬自己没头没脑地说的话当了真。
“想必是琼州来的,我曾听闻爹爹说过,琼州的果子总是熟得更早。”孟稻儿从信笺上抬起头,默默地把祝知州写来的道贺信又装回去。
“姑娘,琼州在哪里?”小糯问了一句。
“连我也不知道,记得爹爹曾说过是在南海,琼州便在那天之涯海之角。”
“听起来十分远!”
主仆三人停下手中的事,孟稻儿命忍冬去取来一个竹篓,装了一些桂圆,生辰之日,她每年都要特地给母亲行礼请安。
两个月之前,原本以为会是一场大逼婚的二十岁生辰,孟稻儿根本没有想到会如此淡然而过,而她给自己等待的期限也已彻底用完,从此,鹤哥哥便只是心中的一道疤,她的身体要向前迈去了。
自从答应嫁给祝知州以后,每当她思念鹤哥哥时,脑海里首先浮出的再也不是十年前离她而去青涩的少年,而是如今的知州大人那观之可亲、见之忘俗、皓然如月的容颜。
起先她还会一愣,觉得身心都理所当然地背叛约定是多么可耻,但次数多到无法控制时,她便自欺欺人地想着,便将他当作鹤哥哥的替身就好,如此一来她才心安理得了一些。
这一夜,及至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准备就寝之时,孟稻儿忽然听闻小石击窗之声,一下一下地,接连不断,正惊讶莫非是谭临沧之时,忍冬已去打开屋门,果见是威风凛凛的谭临沧站在黑夜之中,“叫你们姑娘出来!”
那命令的语气将忍冬吓得在盛夏夜里不禁打起哆嗦,她一时间不知该听命于他还是不顾一切大声呼救。
“忍冬,你进去罢。”不知何时,孟稻儿已到了她身后。
身子还在颤抖的忍冬闻言,一转身便看到一脸平静的孟稻儿,一时进退两难,“姑娘——”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忍冬一脸惊疑,哆嗦着退到门后张大嘴巴,眼睁睁地看着孟稻儿走出去,又眼睁睁地看着她带上房门——
第22章 你要是敢过得不好
院里的灯光不甚明亮, 一袭白衣的孟稻儿立于阶上,微微俯视着一身夜行衣的谭临沧,黑夜之中, 他目光如豹, 令人望而生畏。
可自从他敞露了心机,她窥探过他的柔情之后, 孟稻儿便再也不惧他的逼人之气, 他的咄咄逼人不过是习惯和身份铸成的铠甲。
她记得他说过,在别的地方他才是山匪,而在她面前,他只是一个喜欢她的男人。
她相信,那是他情之所至的话, 没有欺哄, 也没有功利。
在帘州城中,仰慕孟稻儿的男子成百上千, 可是, 明明确确地、亲口对她表明心迹的男人却只有谭临沧一个。
曾经说过会回来娶她的鹤哥哥没有;
马上就要与他成亲的祝知州也没有;
唯有眼前这个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人,曾被她当成登徒子的男子,他毫无保留地、明明确确地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起初他总是话语轻薄于她, 直到他放她下山的那一刻,她才明白, 他的心意是赤诚的,那些玩世不恭之语不过是他用来遮掩自己的信心不足。
“谭大哥大老远跑远,竟对我无话可说么?”孟稻儿的声音清凉如水,说完,她轻轻步下台阶, 走向他。
“你别过来,”约一丈之外的谭临沧立刻伸出右手做阻拦姿势,“别靠我太近!”他语带压抑。
孟稻儿愣了一下,谭临沧一向厚重的声音今夜显得比以前轻薄,此前他说话总是生怕旁人听不到,而今夜却完全反了过来。
她知道他不便白天前来相见,所以没有乏味地问他为何不请自来、夜闯深闺内院,况且世俗之理并不适用于他,他不是那种按礼法行事的人。
“谭大哥若是有话便请直说,无妨的。”孟稻儿对谭临沧并无男女之情,却与他有些同病相怜,同样爱而不得,那种苦痛,她理解,因而语气显得很温和、很友好。
“今夜我来,三件事。”谭临沧看着孟稻儿的眼睛,多年前她在他身后说出“我叫孟稻儿”的那一刻,他的心就被击中了,这些年里,他不知多少次专门拐到春丰街,孟家的一切,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碍于身份,碍于她在等着别的人,他一直隐忍、克制,直到这一夜才第一次踏足孟家。
“那么多啊?”孟稻儿微微笑着,院子里留着的稀疏夜灯在她眼里荡漾出淡淡的星光。
“一,”谭临沧敛住情绪,“今日是你生辰,这是我给你的礼物。”说着,他递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
“你怎么知道今日是我生辰?”孟稻儿没有接。
“我说过,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是啊,孟稻儿想起来,在飞鱼台上,他确实这么说过,只是不曾想,他连自己的生辰都知道、都记得。“你到底要监视我到何时?请快把你的细作从我身边撤走罢。”
“心寒,专程下山给你送礼物却得到这么无情的回复。”谭临沧的目光停留在手中的木盒上,“快拿着!我不曾在你身边安插细作。”
孟稻儿犹豫了下,也辨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只缓缓地伸出右手,本想着男女授受不亲,可交接之时两个人的手指还是无可避免地轻轻碰到了,只一倏忽,两颗心顿生起涟漪。
“这是什么东西?”孟稻儿低下头,见小木盒里盛着一条用璎珞线系着的木鲤鱼,拿到手中借着微光看了看,这木鲤鱼做工虽并不精细,材质却是上好的沉香。
“飞鱼令。”谭临沧道,“有了它,你就可以自如上下我飞鱼台。”
“我要嫁人了,以后不会再去飞鱼台。”孟稻儿声音很低,她将木鲤鱼装好,两手背到身后。
“既然嫁人——”谭临沧目光依旧很凶,那样子,像是生气,其实是不甘心,“既然嫁人,你要是敢过得不好,我一定来把你抢走!同时把那臭小子再狠狠地教训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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