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宴微微侧头,视线所及之处,是对方凝脂般的肌肤,和上面细细而微微跳动着的经络,他稍稍凑近,唇角贴近那微青的经脉,感受着上面传来的韵律,不由地双目微盍,鼻间缓缓呼出一点儿气息。
对方身上清冷的幽香传来,他整个人有些绷起。
“好香……”
他的声音带了些奇异的色彩,沉沉而黏稠。
真的好香。
穆宴觉得自己全身都泛疼起来。
有些记忆慢慢在脑海中复苏,他另一只撑在对方身前的手慢慢握紧,手背上的青筋缓缓突出来。
他的皇姐不仅性子如寒梅孤傲清冷,就连身上的体香都带着梅花的清雅,穆宴最喜欢她这香气,越嗅越上瘾,仿佛中了毒一般。
尤其是他继位不久的那夜。
浓黑如墨的夜里,轻纱帷幔隔绝的昏暗榻内,对方微合的双眸,发红的眼尾,额间沁出的细密汗珠,眼角边不自觉滑落的清泪。
以及整个人愈发浓郁的梅香。
这一切都成了穆宴沉醉的理由。
琼英,琼英。
这封号看似平常,却是穆宴当初想了不知多久才想到的。
寒梅别称琼英。
孤冷而高傲,越是天寒,便越是肆意盛放,香气清淡雅致,却又叫人闻了便心中欢喜。
这一切便是穆染带给穆宴的感觉。
正因如此,当初替穆染讨封时,他才取了这个封号。
连穆染自己都不知道,琼英二字,是她这个皇弟所取,并非先帝随意挑了两个字给她。
鼻翼间的梅香阵阵传来,穆宴轻轻喘,息一声,双手微合,便环住了靠坐在梳背椅上的人,再下一刻,小臂用劲,便将对方整个人抱起。
睡梦中的穆染似乎感觉到了自己身子一轻,悬空起来,因而眉心蹙起,指尖不自觉地一伸,便揪住了穆宴身前的衣襟。
她这下意识的动作取悦了抱着她的人。
穆宴微微低头,在她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
“你若是能一直这样依赖朕该多好。”
他说着,举步往自己来处走去。
紫宸殿虽是日常理政之所,可内里却颇有玄机,由上首御案之处绕过再往里便是一架等身高两丈余宽的巨大蚕丝绣祥云屏风。
那架屏风将内外隔绝开来,绕过去后,整个内室便显得昏暗起来。
这是天子理政时的小憩之所。
极少有人来过。
如穆染这般,在穆宴登基后只主动来过一回的,根本不知这后面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若不然,她也不会一直在外等着了。
这内室空间并不很大,比起作为天子正经安寝之处的后殿,这里省略了大部分并不十分紧要的空间,只简单放了张螭龙头爪纹的架子床,床上铺设暗花缎锦被,床边首尾各放了一张花梨木如意云纹足底香几,香几上却未放着对瓶儿,反而放了一些堆叠起来的折子。
显然,天子在小憩时,也会将一些重要紧急的折子带进来批阅。
原本不透光的内里,却并不显得漆黑。墙角边放了张同料花梨木的书案,案上点了盏灯,烛火在并不大的空间内跳动着,显得忽明忽暗。
穆宴抱着怀中熟睡的人步子轻缓地入了内室,接着在架子床边站定。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人,暖黄的烛火印照着对方霏丽的面容,长长的羽睫仿佛蝶翼,偶尔轻颤,色淡而微凉的唇竟也被烛光照的多了些暖意。
诱人深陷。
穆宴的手紧了紧,沉沉呼吸几下,方慢慢弯腰,将对方小心放入绵软的锦被中。
似乎是感觉到身下轻软的锦被,终于能平躺着休息的穆染唇间轻叹一句,接着掌心压在被上,翻了个身对着床外,睡得更深了。
穆宴静静站在榻边,借着暖黄的烛光看着沉睡的人。
他眼中有纠结复杂而绮丽的神色反复出现,呼吸之间变得更沉缓。
最终,他抬手,骨节分明的指尖缓缓除去身上的外衣,及至余下一件中单后,放弯腰低了头,同对方一并躺在了架子床上。
指尖轻触对方如新荔的颊边,上面的微凉让他微微皱眉。
他于是稍稍撑起身子,从对方身后将叠起的锦被拿过,接着盖在两人身上。
然后长臂一伸,再次将穆染揽入自己怀中。
对方纵然是睡着的,眉心也紧锁着,似乎落入了什么梦魇之中。
穆宴抬手轻轻压在她眉心之间,一点点轻轻地抚平对方的眉头。
“皇姐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安静待在朕身边。”他指尖动作轻柔,声音也低沉喑哑,“你清醒之时,眼中只有对朕的戒备和无尽的冷漠。”
这其实不是穆宴第一回 这样做。
他先前夜夜入穆染寝殿,总会用些手段,否则以对方的性子,只怕会硬撑着一夜不睡。
穆宴想要靠近,想要抱着毫无防备的她,便只能如此。
可在紫宸殿如此,却是第一回 。
因为他实在等不住了。
寒食宴后好些日子,他都未去穆染的殿中。
他总是容易给自己希望。
总想着皇姐会不会主动再来找自己。
可现实让他知道,根本不可能。
他不去,兴许对皇姐来说更令她高兴。
更遑论她会再来紫宸殿了。
穆宴等了这么些天,终于忍不住了。
既然她不来,那自己就叫她来。
对穆宴来说,这个人就是心底最深的执念,总见不着,便抓心挠肝,难以入眠。
他既渴求又贪心。
想要穆染留在他身边,又想要对方的真心。
可同时他也知道,他能轻易得到前者,能有千万手段留下对方,但后者却是他难以企及的。
得到整个大魏的他,却得不到这个人的心。
明明这么多年已经费尽心思,可对方还是不为所动,仿佛千年寒冰,无论他如何努力,都融不了一丁点冰角。
“皇姐,阿染……”
将自己整个鼻间都埋入对方肩胛骨处,穆宴的声音偏执沉郁,带着丝丝缕缕的情愫,仿佛要将怀中的人纠缠紧束,让其无法逃离。
他真的忍了很久了。
对穆染的渴求从来不是对方面上看见的那样简单。
那炙热浓烈而又阴暗的情感,如同汹涌的波涛,是山林豺狼猛兽对猎物原始而血腥的渴望。
他的心中自始至终都住着一头饿狼,那是被他亲手囚入笼中的困兽,多少个日夜,那困兽都在笼中嘶吼挣扎,想要破笼而出。
因为它已经饿了太久。
先时那回短暂的荤腥不仅不能让饿狼饱腹,反而愈发养大了它的胃口。
因为它不想要压抑着的进食,而是想掠夺。
原始而狂野的掠夺。
不受任何束缚和阻拦。
可穆宴不让。
是他死死压住那饿狼,阻止它破笼而出。
不能着急。
他总是这样跟自己说。
你要耐得住性子,她总有一日会是你的。
彻底,完全,只属于你。
可是一切又哪有这么容易?
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却还是毫无进展。
难以言喻的渴求让他不得不使了手段,逼得穆染亲口说出愿意留下。
“朕不想伤害你……”穆宴在对方耳边低吟着,隐忍而压抑,“皇姐不要有一日.逼得朕走那一步。”
若真到那日,那饿狼便会被他亲手放出,届时连他都收不回去的。
现在他还能等,还能忍。
可耐心总有耗尽的一日,等待只会让有些渴望愈发深沉。
穆宴并不希望,最终走到那一日。
他手下微微用劲,侧头猛地压上对方微凉的唇。
皇姐……你不要让朕失望。
.
穆染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脑子都还有些混沌。
她实在睡得太沉了,梦中似乎又是光怪陆离的场景,压抑的人声,剧烈的争执,隐隐绰绰闪过的阴暗面容,挣扎却被现实压垮的悲泣。
这一切似乎都在梦里,走马观花的浮现,可她一觉醒来后,梦里的情景如同猛然碎裂的镜子,成了片片碎片,再也难以拼凑。唯余压抑的感受,沉沉萦绕在心间。
“皇姐,你醒了。”
忽而由头顶传来的声音让穆染原本还混沌的脑子霎时清醒过来。
她猛地睁眼,才发现自己眼下的处境。
“这是何处?!”
她猛地推开将自己整个人环住的穆宴,接着往后一退,径直坐起身子。
当看见自己身上的衣衫齐整,并没有丝毫被翻动的痕迹时,她紧绷的心才放下了些。
接着看向对方。
“我为何在此处?”
就在刚才她看了眼四周,发现入眼之处,尽皆陌生,这便证明自己从未来过此处。
“皇姐不必担心。”见她不自觉压下的声音,穆宴忽地笑了声,语调诡谲,“这里没人听得见的,皇姐尽可大些声喊。”
穆染:……
“疯子。”
第二十七章 皇姐,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穆染情绪极少外露, 也很少当着穆宴的面说些什么。
今日若不是对方将她带至这陌生之处,又说了那句浑话,她也不会忽然将心中所想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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