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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救命 (醉折枝)


  “让你一天到晚不着家,饿死活该。”林氏瞪她,手上却舀了一大勺肉末豆腐进如愿的碗,“你弟弟今天小考,还没回来呢,你先吃点垫垫。”
  如愿尝了一点,眼睛一亮,夸张地“哇”出来:“是阿娘亲手做的吧?八珍楼的厨子都比不上这个,真的好吃!”
  “少来。”林氏不领情,拿帕子掩着笑了一下,只给如愿看见故作严肃的上半张脸,“吃你的饭。”
  如愿嘿嘿一笑,拿勺子把酱汁粘稠的豆腐压进饭里。
  “先吃一口也不要紧,都是自家人,吃吧吃吧。一天天地往外跑,人都饿瘦了。”元留瞄了林氏一眼,确定她没有生气的迹象,这才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适时打圆场,“阿耶只求你吃胖点,别这么瘦,在外平平安安的,就谢天谢地了。”


第30章 鸿鹄 如愿小姐大胜利
  如愿直觉阿耶话里有话, 正想问,外头陡然一声巨响,饭厅本就大开的门被撞得更开, 一个身影如离弦之箭一样直蹿上椅子, 迅捷勇猛地连舀一勺酱肉丁一勺肉末豆腐进饭碗,随便一拌猛塞进嘴里。
  如愿敢断言那个瞬间林氏有脱鞋揍人的冲动, 但林氏念在儿子读书辛苦, 又有侍女在场不好发作, 耐心地等元致宁塞得鼓鼓囊囊的脸颊消下去,才说:“没吃相,你也是饿死鬼投胎。小考都能把你考得饿成这样?”
  “那是啊!”元致宁使劲吞下去, 连连点头,“哪儿有明经和进士放在一起考的, 又要背书又要写文章,出卷的还是傅先生,我光读题就花了一刻钟。”
  “是傅隐林,傅先生吧?确是有鬼才之名, 先帝那会儿的进士了,写文章佶屈聱牙, 没想到出卷仍是。”元留点点头,“改日我同你阿娘去拜访拜访他。”
  “可别!我本来就不是国子学里顶尖的,还得努努力,不去还好, 一去就像我读不来书, 靠阿耶和阿娘走后门呢。”
  如愿真情实感地向元致宁竖起拇指:“好,有志气!”
  “那当然!”元致宁再吞下一大口饭,“那你呢, 下个月就考了,你准备得怎么样?”
  “好了,先吃饭,边吃边说。”林氏转向如愿,“主考官定了,你先前提及要去行卷……”
  一家人入座吃饭,话题自然而然转到正在被学业双双折磨的姐弟俩身上,如愿一想起行卷的事就头疼,老实交代着交代着就把要问阿耶的事情给忘了。
  直到饭毕夜深,贴身侍女进来报告府里的小郎君已睡了,小娘子还在秉烛夜读,林氏点头示意侍女下去,对着镜子梳通长发:“一天天的也不知道早些歇息,仗着年纪小耗身子,年纪大了怎么办才好。”
  “当时我劝她别想着走这条路,就算考上也只博了个名声,朝上哪儿有说得上话的女官呢?”元留适时把润肤的香露开了盖递过去,“还不是你跟我急,好像我要害了女儿前程。”
  “孩子总得出去闯荡的,闯成了是最好;闯不成,才知道家里的好。”林氏放下梳子,嗅了嗅香露的味道,指挥元留另拿一个,这才稍倒了些在掌心晕开,“对了,吃饭那会儿你想说什么来着?你哪位同僚家里出事了?”
  “度支员外郎,刘伯卫家。”元留说,“他家小郎君跑去西市滥赌,不知怎么惹着了江湖人,被砍了右胳膊丢在家门口,这会儿还躺着,也不知道人能不能救回来。还欠了笔赌债,具体数目没说,大约是还不上。今早上朝,刘伯卫当朝哭诉,惨啊。”
  “陛下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江湖人的地界,从前朝起就和庙堂互不干涉,就算陛下肯,御史台那几位也得进言别为了这么点事过了边界,平白闹得他们不快,也显得我等心胸狭隘,偌大的长安城,连居无定所的江湖人都容不下。”元留摇摇头,“恐怕这个苦头,还得刘家自己吞下去了。”
  “我早说了按他家那个教养法子,早晚要出事。”林氏闻言皱眉,想到容易长皱纹又赶紧松开,一面把晕开的香露细细拍在保持不动的脸上,一面艰难地挤出字句,“儿子是宝,女儿是草,哪儿有这种事?看他们家宛娘子被欺负成什么样了,就空剩下一张看着骄矜的皮囊。何况那儿子看着也不如何,想当笑面虎还早了三十年呢。”
  毕竟是同僚的家私,元留不欲多说,只叹了口气:“也不知如愿和宛娘子关系怎么样,要是能扶,我倒想着让如愿扶她一把。”
  “没听她提起过。算了,小辈的事,让她们自己闹去吧。”林氏拍匀香露,对镜左看右看没有遗漏的地方,伸手,“头过来。”
  元留依言凑过去,果真是一掌香露贴到了脸上,他有些赧然:“哎,我就不必了吧,都一张老脸了。”
  “老什么,不老,年轻着呢。”林氏细心地给元留也拍匀,端详着那张有些岁月痕迹但依旧俊美的脸,“只要你别弄十个八个小妾吸你精气,再好看个十年不成问题。”
  “什么小妾,女儿都能嫁人了,我做阿耶的纳妾,不嫌丢人啊?”
  “不丢人。”林氏笑说,“你若真要纳妾,到时候我直接送你上路。”
  “你可别吓我了!”这么多年挨揍的记忆涌起,元留摸摸后背,果真是一手冷汗,他皱眉摇头,“一个你就够我受……”
  林氏瞪他:“你说什么?!”
  “哎,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
  父母的闺房密语如愿自然不知道,她埋头准备行卷,期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玄都观都没再去。直到六月初七摄政王开宴的消息传来,她才出了六月里的第一趟门,递上名帖。
  三日后,六月初十,就是开宴的日子,地点在故园,一处隐在长安城内的园林,听闻是前朝某位皇后的故居,到如今就约等于皇家园林。
  开宴的地方这么了不得,如愿在路上曾设想过这宴会有多豪华,但真的下了马车,她还是惊了。
  不提故园奢华而不失清俊、丰丽而不失幽雅的大门,也不提候在门口的众多侍从,光是停在侧边的马车就看得出来往的客人至少很有钱,随便一扫都是纹金饰银,甚至有镶嵌宝石的。下车的来客同样浑身洋溢着金钱的气息,有几位女客打扮得简直如同壁画上的神女或者连枝花树。
  衣香鬓影,女绿男红,确实不负豫王故园宴的名声,倒显得一身鸿鹄袍的如愿格格不入。好在她脸皮厚,混在正门边上细细学会进门的流程,毫不羞耻地挪过去排队。
  因着赴宴的人多,流程确认格外复杂,得先递上当时递名帖获取赴宴资格后返还的一枚金笺,由管事确认确是本人,再返还一张帖子,入园后按帖上安排的区域入座。返还的帖子又有不同,寻常客人仍是一枚空白的金笺,前来行卷的士子则是鸿鹄笺,纯白的纸面上特意用墨笔画了鸿鹄,祝福能一飞冲天大展宏图。
  如愿当时递名帖时刻意强调她为的是行卷,然而真到了门口,管事看看她,再看看名录,递过来的居然是金笺。
  “您要不再看看,该不会是弄错了吧?我是来行卷的。”如愿指指身上的鸿鹄袍,刻意把胸口的鸿鹄纹揪出来,“您看,士子才像我这样打扮。”
  “知道。”管事姓丁,眼皮总半耷拉着,笑时还好,不笑时就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没错,就是这个。”
  “可拿着这个,”如愿看看那张金笺,“我没法行卷啊。”来行卷的士子绝不只有准备参加夏试的女子,恐怕为了秋试春闱而来的要比夏试的多得多,其中不乏名士,且这回事上多少有些重男轻女,如愿做好了准备被安排到最后,可能根本没有当众朗读文章的机会。但若是手里是张金笺,别说当众朗读,恐怕连递文集都不行。
  她急得冒汗,“劳烦您再确认一下,应当是另一种。”
  丁管事反倒多看了她两眼,不是那种一瞬而过的目光,而是上上下下,好像要把她这个人盯出洞来,直盯得如愿不适地后退一步,他才嗤了一声:“哟,你还真来行卷啊?”
  “不然我来做什么?”
  “女人行什么卷。”能进故园的多半是达官贵胄,再不然就是等着一飞冲天的士子,哪个都招惹不起,半天点头哈腰下来,丁管事脸都隐隐抽筋。只有眼前这个孤身一人的小娘子勉强还算好欺负,丁管事自然不肯放过这个舒缓心灵的好机会,“进去行卷的可都是为了秋试和明年的春闱,你挤进去干什么,你以为套个行卷的名头,豫王殿下就能多看你一眼?”
  他把手里的金笺甩在地上,正摔在如愿面前,“爱要不要,有的是人愿意花千金买呢。”
  如愿看向那张染了灰尘的金笺,再抬眼看向对面一脸不屑的管事,刹那明了,眉眼间的焦急一扫而空,只剩下清绝的冷意。
  “有人愿意出钱,你也要有命拿着这个钱花啊。”她抹掉急出来的汗,并不弯腰,冷笑一声,“既然你这么想,那你听好,我不仅要他看我,我还要他日日夜夜念着我。届时你最好别落在我手上。”
  趁着丁管事发愣的一瞬,如愿一脚狠踩在他脚上,然后极快速地抽了张鸿鹄笺,脚底抹油直接冲进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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