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也不怕他,反正没有外人在,他又不会真的砍她脑袋。
翻眼就瞪了回去,拿过一旁琴奴的琵琶,挑试两下,手自拨弄。
她的琴是父亲手把手教的,颇得七八分真传,起奏三两声,海东青翱翔天际,又辅以吟、挽技巧,一时间鹅叫扑在水中,听得秦桓泽眼神越发的清亮。
原本躺在地上酣睡的崔靖晨突然惊醒,高呼道:“先生来了!”眼神呆滞着四下转了一圈,一个栽倒,又呼呼大睡过去。
模样滑稽可笑,连助音的琴奴们都忍不住撇嘴。
清荷也在发笑,露出漂亮的笑靥,引得秦桓泽搓着食指,高兴地又饮了一杯。
流觞宴毕,海东青拿住了天鹅。
太子爷醉醺醺的歪在钟奉仪身上,一旁两三个小太监帮忙搀扶。
彭嘉福又安排人去将崔侯爷扶起,太子爷突然醒顿,举着手,指道:“找两个听过先生讲学的太监,给阿兄——念书!”
他抬着头望了望,想了一会儿,才道:“念——劝学!念他一夜!”
清荷心里翻着白眼,再次肯定这人吃醉了,疯的更厉害。
嘴里应着,抿声把人搀扶回去,梳洗醒酒去了。
后来听伺候的小太监说,宣平侯醉醺醺的躺下,又哭又叫的,嘴里不住的求饶着“夫子我错了!”直喊道夜里才静下。
清荷手里为某人打扇的手腕顿住,往床上看去,某人一脸酣睡,嘴角挂着笑意。
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
第19章 停矞落
崔靖晨醒来以后,不知从哪里寻了一本《劝学》,顺手将清荷堵在墙角。
目光逼仄,眉头皱起了个川字,咬着牙追问:“清妹妹可否将这篇文章,念给我听?”
他双目猩红,眼底的淤黑清晰可见,就算是小时候经常到家里去的大哥哥,清荷看着心里也害怕。
她双手巴着他的衣袖,想要把人劝开,“靖……”
才叫出了一个字,眼角瞥见了廊子后面的那一抹皓影,忙抽回小手,整个人缩成一团往墙上贴,抿着嘴,朝来人出声委屈求救:“殿下!殿下,救我!”
柔弱的声音如同一道催促符,秦桓泽面如水色,三步并做两步,疾行赶至。
崔靖晨一夜无眠,精神涣散,走路都有些虚浮,身上无力,三两下即被拉开。
手里的书卷落在地上,秦桓泽看到翻开的那一页,揉了揉鼻子,声音微微上扬,捏着身后佳人的腕子,道:“阿兄,她现下是孤的钟奉仪。”
奉仪是东宫有名分的妾室,虽身份低微,但也是正经在册的。
崔靖晨神色凝住,往后退了两步,与他们拉开距离,目光在二人身上徘徊,嘴角抿成一条缝。
想到先生那般人物,疼在手心教养出来的女儿,如今竟沦落至如此地步。
年少时的挥斥方遒,意气风发,得了这些年得锤炼,譬如朝露。
顿时心下黯然,也不愿追究昨夜的祸首,在秦桓泽肩头拍了拍,交代道:“待她好些。”便颓丧的出宫去了。
他是走的潇洒,清荷却因着他那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遭了大殃。
古琴琵琶与羌笛,短短三日,太子爷愣是让她把会的乐器操持了个遍。
清荷还想卖惨逃避,被他瞪了一眼,别有意味道:“怎么?嫌孤待你不好?”怕他又生出什么古怪的点子,她也不敢再偷懒耍滑。
终于,被琴弦磨破了手,挂着眼泪给他看:“这次不是装的,真的疼。”
秦桓泽气呼呼的磨牙,掐过她的臂膀,将人揽在怀里,故作恶狠狠的威胁:“以后不准对别人笑,更不准伸着小爪子,去扒别人的衣袖!否则……”
他眼眸眯起,在她身上打量几眼,讪笑着理了理她额间的发,说出下文:“孤就把你的腿打折了,让你这辈子都见不了外人。”
敢当着他的面去摸别的男子?就算是阿兄也不成!
清荷大略也猜出了缘由,又听得他发狠说出的话,惊得连连点头,他疯病已深,逼急了,还真能做出此等丧心病狂的事情。
她自小就是个吃一堑长一智的性子,受了惊吓,才翘起来的小尾巴卷了个卷儿,又悄悄收了回去。
私下里在他面前说话都敛迹了许多。
秦桓泽心里同样窝火,并不理她,两个人虽没说开脸,但别别扭扭的也到了季夏。
临近五谷节,东宫要代天子祭天,各地都要派人朝敬护粮。
外官进京,大大小小的酒宴,少不得有推辞不掉的,秦桓泽忙的脚不沾地,他名声宽厚,颇得朝中爱戴,又不好厚此薄彼了,十天里面总要有五六天是醉醺醺的,伴月方归。
他在东宫的时候少了,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时候自然也减了许多。
没人在跟前无事生非,清荷乐得自在,日子过得逍遥极了。
黄昏,晒了一天的热气未退,湖边的垂柳撩拨着水花,有气无力的随风摇摆,惊起一圈圈涟漪。
地上蒸腾的让人下不去脚,鸳鸯一对对在水里扎猛子,不愿上岸,放养的几只白鹭落在柳梢,停下片刻不到,就跟烫了爪似的,呱呱呱的寻觅近水的枯木栖息去了。
西暖阁的角房有一处邻水的屋子,推开窗户,就是一大片莲叶田田。
清荷正懒懒洋洋的歪在摇椅上避暑,瞧着外面的光景,嘱咐人再往冰盒里添些冰块。
如今东宫唯她一个侍妾,虽是九品不入流的身份,但聊胜于无,主子面前她有体面,连彭总管待她都要和和气气唤一声奉仪。
底下的奴才,在她面前自是服服帖帖,当做正经主子伺候。
坐的无趣,她起身从架子上取了一本书,坐在窗前,看书,也看景。
红尾锦鲤在手边嬉戏,飞身跃起,噙了一片嫣红的荷花瓣,摇着尾巴,复又沉入水中,水花溅在面前的书页上,清荷伸手抚去,水渍被抹成一片。
门外,几声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夕阳将人影拉的绵长,伺候的小宫女得了手势,低着头,无声的退下。
清荷抿了抿嘴,她已察觉到来人是谁,只是不高兴理他,故装作不知。
厚重的官靴踩在楠木的地砖之上,发出嘟嘟的沉闷声。
由远及近,直到身后的人影将她笼罩,脚步声停。
片刻,温热的指尖在她粉颈摸了一下。
“您干嘛!”清荷吓得转身,手里的书挡在胸前,一脸防备的皱眉看他。
男子吃了酒,与她相隔咫尺,酒气顿时弥漫在屋子里,秦桓泽瞌眼仰头,眯眸瞧她憨笑:“故意不理孤是吧?”
酒臭味随着他说话吐气,浓重的喷在清荷的鼻息间。
她皱眉推人:“殿下,您吃醉了……”
“醉了?”他以手捂嘴,自己闻了闻呵出的气息,“醉了你也不能嫌我臭!”
他身子歪歪斜斜,踉跄两步,张开双臂朝她扑去。
清荷出声喊彭总管,不见人影,又不敢躲开,放他一个人在屋内胡闹。
此处临水,窗子开的比别处都低,虽景色极佳,但稍不注意,让怀里的醉鬼落水,那可是天大的祸事。
“……你,不能嫌孤臭!”秦桓泽已经明显醉的神志不清了,眼睛迷离成一条缝,还不忘抱着她的手絮叨。
清荷嘴上应着,依旧十二万分的身心俱嫌,招呼人拿来干净的帕子替他擦拭。
想叫人帮忙,把他抬回寝殿,他又厉声斥着不准旁人碰,只得清荷一人咬着牙,使了全身的力气先将人从地上架起,挪到了软塌上。
她起身,要去拿清凉衣衫替他更换,倏地被抓住了腕子。
他眼睛瞪得清明,澄澈的可见潭底,唇角勾笑:“想见你爹么?”
清荷脸上情绪消失,张大了眼睛望着他,被他紧握的手都止不住的发抖,安静的在塌边坐下。
朱唇发颤,眼圈红红的,好一会儿才重重点头:“想!”
秦桓泽把人拉下,凑在自己的面前,吐着酒气跋扈道:“让孤吃一口。”
第20章 落雨桥
酒气喷在她的面色,他的手攥着她的手,囚在胸前,“就吃一口!”
她被他看进了眸子,小宫女眨了眨眼,泪水扑簌簌的滴落。
打湿在他的衣襟,热乎乎的,温暖着他的胸膛。
秦桓泽脸色呆愣住,叹了口气,用炙热的唇吻在她的眼睑。她的肌肤滚烫,他的气息腾热,黏连着像是要把对方捂在心头,融化。
“别哭了,孤疼你都来不及,弄得跟受了欺负似的。”
清荷被他的唇烫的无措,眨了眨眼睛,委屈不满皆被抛诸脑后,像一只小呆鹅,任他摆布。
他的大手抚在她的笑靥,那里有泪痕流过,湿润温凉,他咬了咬唇,做了个一直都渴望的举动。
——贴着唇,吻在那勾魂的面靥,小坑浅浅,承载过她的高兴,如今带着眼泪的咸涩,他心头萌动,嘴角弯起,试探着伸出舌尖,砥|舔着那处的泪痕。
心头那份期待已久的渴望被点滴唤醒,是他的小丫头,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他的小丫头!
他的双臂徐徐收紧,恨不得将人碾入在怀,和自己融为一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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