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查何人?”荀肆问道。
“说是原籍京城的一个人,八岁之时被人牙子拐了去。而今年近而立。”
“这上哪儿查去?”
“说是那人的老阿娘还记得他,在京城街上见到了,喊他乳名他还愣了愣,但转眼便走了。京城人都知晓小王爷在查人牙子,于是那老阿娘便去寻了小王爷,将经年往事细细说了。小王爷又马上去查,发觉老阿娘所说之人,是北敕的商人,拿着通关文书去的京城。”
“这样巧合?”
“可不?那老阿娘从前在殷家做下人的,儿子时常去殷府门口等她。”
“小王爷还在查人牙子的事,皇上知晓吗?”
“知晓。小王爷说之前皇上就准他查,还将许多从前查的卷宗给了他,只有一样,要小王爷查到什么先呈给皇上。”
“哦。”
荀肆挂了灯笼下了木椅,对北星说道:“待天黑了咱们就掌灯,红红火火的。”
“妥嘞!”三人忙活这一阵终于闲下来,坐在屋檐下看雪,上一回这样的光景好像还在宫里,而今大家都全身全尾的回到陇原,真好。
“小王爷近来如何?”荀肆问北星:“他怎么不给我来信?”
“小王爷近来在处理殷家的事,十分忙。若不是要我帮忙查那个人,兴许也不会给我来信。”
“成吧,原谅他。”
三人正坐着,听到外头吵嚷。北星跑出去去看,回来对荀肆说道:“走水了!”
“走,看看去。”
几人顺着浓烟的方向走,最终到了学堂门口。看到引歌正与众人一起抬水,荀肆冲到她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失心疯把学堂点了。”
“哪个?”
荀肆顺着引歌的手望去,那不是二傻子吗?头发蓬乱坐在街边,显然被吓傻了,筛糠似的抖。荀肆走上前去问他:“你点学堂做什么?”
二傻子伸出手比划:“给吃的。”意思是点学堂给吃的。
“谁说的?”
二傻子摇头。
荀肆四下一望,大家都在灭火,看不出异样。好在陇原城不大,怂恿二傻子的人应当能查出。就怕不是本地人。
烧学堂做什么?
荀肆走到北星身边:“查查为何有人要烧学堂。”
众人灭了火后散去了,学堂却被烧了大半。引歌站在那看着断壁残垣有点难过。荀肆走上前去,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烧了就烧了,重修便是。好在人没事对不?”
引歌点头:“是,只是眼下娃娃们没有地方读书了。”
这倒是件难事。荀肆正在发愁,韩城牵着马过来,问她:“怎么回事?”
“走水啦,娃娃们没地儿上课了,正在想可以去哪里上课呢!”荀肆说道。
“去我府上吧,我府上地方大,没人,拾掇出一间屋子即可。”韩城转向引歌:“你觉得呢?”
“这...娃娃们很吵...”引歌有些担忧,据说韩城喜静,若是这些学童惹得他睡不好不痛快,那她就罪过了。
“吵就吵嘛!吵起来热闹啊!就这么定了!”荀肆拉住引歌:“走,这就去韩城哥哥府上挑一间屋子。”
韩城苦笑着摇头:“就你心急。那便走吧!”
韩城的将军府过于清净了,推门而入,只有一个老者在生火。韩城指着院子:“除了书房卧房那间,其余随便挑。挑好了我叫人去找一些桌椅来。”
引歌随意指了一间屋子,里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桌椅好摆放。韩城应承了,便命人去寻桌椅,几个人坐在他书房喝茶等着。引歌有些局促,这人一局促,手脚便不知放在哪里好。倒不是胆小,只是韩城看她的目光过于淡了些,令她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寻了两次辙子想走,都被荀肆按在那,直等到傍晚,桌椅才摆放齐整。引歌终于能撤了,荀肆不放心她,便请韩城帮忙送送,她则出了门去会北星。
北星问了一下午便问出来了,给那二傻子吃的要他放火的人不是旁人,是呼延川那个随从。荀肆这下确认了,那呼延川是个睚眦必较之人,今日放火烧学堂许是这些日子自己给他气受令他不悦,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好在他尚存一些理智,并未烧到人,不然荀肆今晚就要揪掉他脑袋。荀肆咬了一口肉包子,狠狠咽下。
一旁的北星也咽下一口包子,而后问她:“干不干他?”
“干!”荀肆吞了包子,拍拍手:“老娘可不与他小打小闹,不揍哭他老娘以后不姓荀了!”
第77章 我寄人间雪满头(五) 不迟
“啥时候打?”北星问道。
“攒着一起打吧。”荀肆甩了甩马尾, 她没心思与呼延川小打小闹,要么不打, 要打就打的他起不来。
“您还真能沉得住气。”
“阿大常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尚不知呼延川那狗贼为何要烧学堂,咱们只得按兵不动了。”荀肆和北星、正红二人朝酒肆走,下雪的天气,荀肆惦记喝一碗羊汤暖胃。
在酒肆门口,迎面碰上了来用晚饭的呼延川。他径直走到荀肆面前,“将军府的饭不好吃?整日来外头打牙祭。”呼延川讥讽道。
“呼延太子出行连个厨子都带不起?”荀肆瞥了他一眼,从他身前绕过去,却被呼延川一把拉住手臂。
“放肆!”荀肆眉头立起怒喝道。
“大义不是民风开化?”呼延川挑衅道。
“分人。”荀肆甩开他的手:“不吃了。”
“那感情好。”呼延川轻笑出声, 转身进了酒肆。
荀肆调转身子走进酒肆,朝呼延川勾手指:“你来。”
眼前这女子虽有狠辣心肠,但此时睁着大眼睛挑衅你, 眼底笑意盎然, 又带着几分暖色, 竟令常年在大漠风沙无尽草场上疯长的呼延川心念一动。撩起衣摆坐在她对面:“放马过来。”
“我以茶代酒。”荀肆说戒酒果然戒酒, 一口不肯喝。
“我一盅酒,你一杯茶。”呼延川提议。
“好。”荀肆也不扭捏, 朝他拱手:“呼延太子请吧!”
呼延川手按住杯口摇摇头:“只喝酒没意思, 玩飞花令如何?”
“不会。”
“......不是说大义的大户人家女子各个饱读诗书?”呼延川有意羞辱荀肆:“罢了罢了,那就这么着喝吧!”
荀肆看他一眼, 倒了小杯茶:“请吧!”
呼延川的侍卫上前为他二人斟酒,低声说了句:“请。”
前几次荀肆并未听过他讲话,这会儿听到了声音, 抬头看他一眼,而后举起杯:“来吧,呼延太子。”
“可惜荀将军生个女儿身了。”呼延川意有所指说道。
“做女人不好?”
“做个威风凛凛的男人大杀四方多好。”
“女人不能大杀四方啦?”
“女人可以放下帷幔在床上大杀四方。”呼延川说完这句放下酒杯, 那双鹰眼闪过一道精光,身子向前微探:“你成过亲,对男女之事应该不生疏。男人去征服天下,你征服男人,岂不是美哉?”他话音落了,荀肆的巴掌便打了出去,饶是习武的呼延川也没躲过去,生生挨了这一巴掌。荀肆用了十足力气,将他嘴角打破,他舌尖舔过去,尝到血腥味。
荀肆收了巴掌一边揉手腕一边道:“呼延太子别介意啊,我就是想试试下了床能不能征服男人。”
呼延川非但不气,还笑出声音:“辣。孤还偏偏喜欢你的泼辣劲儿。不如你跟了孤如何?孤与你一起征战天下,岂不快哉?”
荀肆摇摇头:“不得行,我偏不喜欢北敕人身上的羊膻味。”言罢站起身:“哎,手疼,端不起茶杯了。我先告辞了。”
呼延川眉头挑了挑:“好。若是寂寂长夜孤枕难眠,孤在驿站候着你。你知晓的,北敕男子身体好,孤看你这模样,想那弱不禁风的大义皇帝也降不住你。不试试野马,你还当天下男子都是你那只羊羔子。”
呼延川有意辱荀肆,他倒想看看这女子究竟隐忍到什么程度。
荀肆却又坐了回来,咧嘴一笑:“手腕好了,来,喝酒。”
呼延川阴森森看她一眼:“好。孤从前并未与女子纯粹对饮过,你算头一个。”
“为哪般呢?北敕后宫里没有女子?”
“没有能入我眼的。”呼延川朝她眨眨眼,省了称谓:“我看你倒是顺眼,不扭捏,泼辣,成过亲自然知情知趣,长的嘛,也说得过去。你我二人,就隔着一座兰赫山脉。”
荀肆不动声色捏着茶碗,也不答他,微微垂了眼,令人看不出她心迹。荀肆猛然发觉自己而今这神态竟像极了云澹。当他要隐藏心事之时,只管垂首不语,这招真好用。
呼延川见她不语,又说道:“罢了罢了,你是大义皇帝枕边睡过的人,想必我区区北敕太子也入不了你眼。待我登基了再来迎娶你。”
登基?
荀肆终于抬起头:“你父皇尚健在,你就说这样的话,不怕他砍了你?”
“除非你告密。”呼延川看着她:“你会告密吗?”
荀肆切了声。
二人渐入平和,开始讲些琐事,荀肆茶喝的多,跑了好几趟茅厕,终于败下阵来扣了茶杯:“不喝了不喝了。再会。”起身抱拳出了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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