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云澹紧了紧手臂:“那便这样说。”怀中的小人儿安安静静,狂风暴雨过了,这会儿天清气爽,云澹静下心来,这才发觉而今抱着她不似从前那般了。从前抱着她,怀中被塞的满满当当,而今即便用了点力气,总还感觉空了一块儿。云澹心中生出了不满足,手臂又紧了紧,将荀肆束在他怀中,这才觉出满足来。
“你说我心里没有你,却还要这样抱我。做皇上的都这样不讲规矩吗?”荀肆开始倒打一耙。察觉到云澹的手劲松了,她忙环住他腰身,口中喋喋不休:“抱也是你,不抱也是你…天下好事都被万岁爷占尽了呢!”
云澹手摊在那,拿她一点法子没有。直至听到荀肆嗤嗤的笑声,方低头去看她。她眼睛还红着,这会儿又透着狡黠:“你冤枉我。”
“哪一句?”云澹问她。
“说我心中没有你那句。”
陇原这个地方天高地阔,一眼望过去几百里平原大川,陇原的女子也如这土地一般,从没有那些个伤春悲秋的弯弯绕心思。爱一个人就是爱一个人,爱一个人便少了那些女子该有的自持。荀肆又是陇原女子中的头一个,她不觉得这会儿低头有什么丢人:“你说我心里没有你,那你真是看轻我,我可不跟没在我心中的人儿圆房。”
眼前的女子用这样蛮横的口吻讲了世上最好听的情/话,往云澹心中注了一罐蜜,令他心如擂鼓,定定看着荀肆:“荀肆,你别逗我,我这人不识逗。”
“那我就不逗您了。”荀肆放开他,向后退一步:“我心里可没有你。我是要做北敕太子妃的人,往后就是北敕皇后,与我的夫君一起,联手西凉去打大义…怕不怕?”
“怕。”云澹点头:“就怕你嫁去北敕,其余的事,我不怕。”
荀肆下巴一抬故意气他:“就嫁!”
似一根羽毛搔过云澹心头,令他卸掉身上那股子老成持重的劲头,上前两步捧住荀肆的脸:“你试试看,看看我是不是任北敕拿捏的人,看看呼延川能不能活到娶你的那天。”
“那嫁旁人呢?”
“不行。”
“你说的后宫妃子和离后,可以嫁与旁人。”
“旁人可以,你不行。”
“你欺负人。”
“就欺负你。”云澹的指腹在荀肆脸颊摩挲,荀肆的小脸儿滚烫,让云澹想彻头彻尾做一次坏人,头向前倾了倾,荀肆的睫毛抖了抖,云澹的心抖了抖,二人的唇还未触及,便听外头敲门:“肆姑娘,该出门上香啦!”
二人慌忙分开,此时都红了脸。
“来了!”荀肆朝外喊了一句,抬腿朝外走,经过云澹身旁时伸手推了他一把:“无赖!”
无赖这个罪名云澹受的甘之如饴,忍不住笑出声来。
荀肆出了门,却只见到正红站在门口:“不是去烧香?”
“夫人出门了,要小姐自己去烧。”
…“我去烧香做什么?”荀肆有些摸不到头脑。
云澹自然懂,荀良生他气,不许他与荀肆亲近。这倒也在情理之中,荀良已算是客气。云澹想过,若是他与荀肆的小公主他日与人和离,云澹是断然不会轻饶那人的。
荀肆倒是想出去透气,于是问云澹:“你去不去烧香?”
“去。”
“我也去。”打外头回来的云珞听说要去烧香,忙接话道。却见云澹幽幽看他一眼,忙改了口:“罢了,不去了。”
云澹满意点头,转念一想,若没有旁人跟着,荀良不定会如何教人看着,于是对云珞说道:“一会儿去,一会儿不去,成何体统!一起去吧!”
云珞着实冤枉,却也没有法子,只得跟在他二人身后,一道牵着马朝城外走。云澹牵着马走到荀肆身边,又问道:“你说若你是春归夫人,不会与穆宴溪和好。因为好马不吃回头草,此话当真?”
荀肆郑重点头:“当真。”
云澹心中顿时凉了些,又问道:“你说穆宴溪是大将军就该去打仗,不能窝在一处,这可是你内心实实在在的想法?”
“是。”
“你又说世间男子千万...”
“这话也当真。”荀肆截住云澹的话,俏皮看了他一眼,见他绷着脸,便朝他勾勾手指:“你来。”
云澹拉紧缰绳,朝荀肆身前迈了一步,微微弯了身,荀肆呢,将身子前倾,轻声说道:“但,我不是春归,也不是好马,世间男子千万,我也顾不得看。我只离不开陇原。”言罢深深看他一眼,一跃到马上,打马而去。
第83章 我寄人间雪满头(十一) 日日守着你盼……
陇原城外破败的寺庙今日香火极旺。
荀肆从前不是烧香拜佛之人, 今日也准备点个卯就撤,转身之时却被云澹拉住衣领:“遇庙焚香、虔诚拜佛, 总不会有错。”言罢用了些力气,将荀肆拎进了庙里。
陇原人是认得荀肆的,见她进了庙,都与她招呼:“肆姑娘来烧香?”再见她身旁站的两个男子,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陇原城可没有这样的男子。一时之间觉得有趣,便止住了步子,看他三人。
云澹请了香, 塞给荀肆三根,便兀自去拜佛了。他亦不是烧香拜佛之人,但每回去天坛却也诚心诚意。在寻常寺庙烧香却是头一遭。他站在一旁仔细看百姓是如何敬香的, 而后也学他们, 闭了眼诚心许愿, 礼佛三拜。一偏头, 看到荀肆在他身旁,闭了眼, 口中不知在念些什么。姿态谦恭。
待拜了佛, 见云澹看她,笑着道一句:“遇庙焚香、虔诚拜佛, 总不会错。”云澹闻言笑出声,在她头顶轻拍一下,速速收了手。
拜了佛去求签, 二人各摇了一支上上签,心满意足。这才出了寺庙。
“你适才许了什么愿?”云澹问荀肆。
“大义国泰民安。你呢”
“大义国泰民安。”
“好愿。”荀肆手指拇指,而后牵过自己的马, 与他一同在官道上走。
云澹来程走的急,并未仔细看陇原。这会儿与荀肆在官道上慢走,见到眼前的平原大川,是另一种风景。一时之间收不回眼。想起那时带荀肆去婺源,江南写意小景,荀肆倒也欢喜,只是那欢喜不够透彻。不似今时今日这般融进这大山大河里,十分契合。加之天公作美,此时飘起了白雪,又将陇原罩上一层柔光,使得一切都恰到好处。
“荀肆,过了正月初五,无盐镇会率先发兵西凉。此事我不想经由他人告诉你。”
“哦?”荀肆停下来看着他:“不过年啦?”好像过年是什么大事一般。
云澹闻言轻笑一声,伸手拍拍她的头,指尖在她湿漉漉的睫毛上拨了一拨:“不过了。等下一个年再好好过吧?下一个年,我把大义最好的烟火、最好的糖人儿、最好的吃食都送给你送到陇原可好?”
荀肆是在逗云澹。她知晓云澹果断。这倒也稀奇,他看起来温和,荀肆却清楚知晓他果断。譬如之前废贱籍、譬如与后宫和离、譬如税赋改革,都是些血雨腥风的事,可到了他那,却看不出什么来,大有四两拨千斤之势。几年前她还未进宫,陇原街巷中盛传的皇上是那样的人:杀伐决断、丑陋臃肿。她第一次见他,看到一个如天上明月般的朗俊男子,差点令她惊掉下巴。
云澹见她神遁,去捏她脸:“问你呢!明年把世上的好东西送到陇原来,让你过个好年可好?”
“那你还来吗?”荀肆问他。
“你想我来吗?”
荀肆咬着唇想了想:“若你有了新皇后,就不必再来了。若你还是一个人,能来陇原再好不过。”
“好。”
“好什么好!”荀肆被他气的鼻尖通红,脚一跺,马尾随之甩了甩:“我不嫁人,你也不许娶妻!你娶妻,我就嫁人!”
“好。”云澹又是淡淡一个好字,他身后的马儿微微低首,轻轻拱他后背,将他送到荀肆面前,连马都急了,嫌他们太过温吞。
他站的近了,荀肆又心慌:“这也好?”
“好。我不娶妻,你别嫁人。”
“你就知晓说好…你…”荀肆心烦意乱抬眼看他,他微微低了头,鼻尖触到她的,冰凉凉的鼻尖。荀肆看向他的眼,那眼中的光亮令她太过欢喜,又沉迷在他的美色之中。踮了脚尖,唇儿主动擦过他的,比他还要温柔。
“云澹…”荀肆轻轻的唤他,她回陇原后不敢醉酒,她醉酒后抱着正红叫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那想念刻骨,令她无比害怕。此刻这人就在眼前,她觉得这太难得了,又忍不住唤他,一遍又一遍。
“云澹…”
“嗯?”
“云澹…”
“嗯?”
荀肆只唤他的名字,却什么都不说。云澹叹了口气,吻住了她。
起初只是轻轻的,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云澹如第一次吻她一般,生怕吓到她。双手捧着她的脸,指腹安慰似的在她的脸颊摩挲。明明只是一个浅到不能再浅的吻,却令二人都红了脸。荀肆睁开眼,二人目光相撞。从前那些慌不择路、天崩地裂的夜晚猛的跳进二人的脑中,令他二人的呼吸不约而同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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